那天晚上，躺在冷硬的折叠床上，看着一旁熟睡的张静怡，方回想了很多。最终，这些想法全部集中为一个。

——引蛇出洞。

据周兰交代，要杀方回的，和杀死盖达的，是同一个人。

甚至。

盖达的死，也是为了要诬陷方回。

至今为止盖达已死了一年多，凶手不仅没落网，还能利用这件事，放出假消息，调走周潮升和孙健安。

这是个极其狡猾的人，且还胆大包天，又不失谨慎细腻。

想通过正常手段抓到这个人。

概率极小。

方回觉得，自己再龟缩在后面，除了要承担对方带来的风险外，再无一丝作用。相反，还一直连累着张静怡。

他要把这个人引出来。

诱饵是自己。

于是第二天，在周潮升回到派出所的时候，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

周潮升和一众同事商量过后，也觉得不能再这样没有目的的追查下去。

或许冒个险，就能抓到人了……

深夜里，方回从超市出来，点着烟往外走，思绪一点点被寒风吹淡。

按照计划，他一路来到小区门口，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

“师傅，去福贵小区，多少钱？”

站在车外，方回问道。

车厢中没有一丝光，司机戴着个口罩，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握住手刹，闻言沙哑开口：“都打表的。”

“行。”方回点点头，拉开后车门上了车。

“福贵小区？”司机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说话时微微侧过头，露出一张模糊不清的侧脸。

“对。”

方回盯了对方片刻，目光环顾，见自己这辆出租车后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仔细想想，大概是警方的便衣警察。

司机打上车表，汽车发动。

没一会儿，后面那辆黑色轿车跟了上来，远远的坠在出租车后面。

车厢中昏暗又沉闷，开着空调暖风，还有一股很怪的味道。

方回有些憋闷。

这时，司机扫了眼后视镜，像是发现了什么，嗓子里发出一丝沉闷的笑声。

恰好这时，车开到十字路口，他陡然加速，压着黄灯的最后一秒开了过去。

怎么突然快这么多？方回心紧了下，皱起眉说道：“师傅，我有点晕车，能慢点吗？”

“不快。”

仍然是声音沙哑，坐在后面，方回也看不清司机此时的表情，只听到对方隐隐的笑声。

方回隐隐觉得有些不简单，几番权衡，正要找了理由让司机停车，看看对方的做法时，恰好那辆黑色轿车追了上来。

他松了口气，安下心来，不再多想。

出租车司机似乎是很想甩开便衣的车，可晚上的道路十分空旷，不论他怎么提速，对方都能稳稳的跟在后面。

感受到两辆车之间的竞速角逐后，方回一点点的挪了位置——他原本坐在司机的侧后方，改为坐到司机的正后方。

这样，若这司机不对劲，要做什么的话，一时间找不到他。

他还正好能勒住司机的脖子。

10分多钟的路程，很快，出租车开到了福贵小区西门。

司机在路边停稳，看了眼车表，仍是声音沙哑：“一共12。”

方回点点头，转了钱，正要下车时，却发现车门打不开。

——被司机锁死了。

开了两下，都没作用，方回皱起眉：“师傅，我到地方了，你开门啊？”

说话时，故作不经意的朝车窗外看了一眼，便衣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虽然停得不远，可毕竟有段距离，方回和司机又在狭小的车辆里，一旦发生冲突，只怕便衣警察也没办法及时来救。

司机在后视镜里扫了眼方回，之后回头，指了指他侧后方的车门，声音沙哑的说：“从这边下。”

“......”

方回现在坐在司机的正后方，从这边下车，司机基本上是看不到他的，就算真的要做什么，位置上也不允许。

可一旦按司机的话，从另一边下车，方回整个身体便都暴露在司机眼中了。

难道。

这个司机，就是凶手？

方回深吸一口气，越来越觉得，车厢中的味道有点奇怪。

“为什么？”他反问司机，“后面又没车，我在这边下就行。”

司机皱了皱眉，压着声音问：“从哪边下车，有区别吗？”

“既然没区别。”方回说，“我要从我这边下。”

司机：“？”

另一边，三位便衣警察，见方回迟迟不下车，都觉得有些不对。

再一想，凶手很有可能伪装成出租车司机吧？

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的下车，向出租车这边跑来，跑在路上，手往后腰上摸。

——那里有枪。

司机师傅见状，啪的一声开了车门，急道：“你抓紧点下去。”

在余光中，方回看到了便衣警察，反倒不着急下车了。

只是心里更加的紧张。

警察都动了，极有可能说明，这个司机就是凶手。

“师傅，你摘下口罩来，让我看一眼呗。”方回没话找话。

“你有病吧？”

司机师傅心虚的骂了一句，按下手刹就要开车，可这时警察已跑到车前，纷纷举起手枪。

“下车！”

“抱头，别动！”

“开门！”

他们一边大喊，一边用力拍打车窗，还有人在车窗外拿出证件，气氛瞬间紧张到极点。

司机师傅盯着黑黢黢的枪口，咽了口唾沫，默默的双手举过头顶。

很快，车门打开，司机大哥拽下去，接受警方的盘问。

“说！为什么突然加速！”

“因为......”司机颤巍巍的，声音沙哑的说，“我看到你们在后面追着我，以为是坏人，想甩开你们。”

“......”

“为什么戴口罩？车里是什么味？”

“感冒了，药味。”

“......”

司机大哥一脸苦逼，声音沙哑的说：“大人，我真的是良民。”

“......”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从另一边下车？”方回紧跟着问。

“因为他们的车停在你那边啊。”司机抱着头，委屈的蹲在地上，哑着嗓子说，“我怕你一下车就被砍。”

天可怜见。

这么晚了，三位便衣警察冲过来的时候，司机大哥真的快吓尿了。

几人都有些呆滞，正沉默着。

突然。

小区门口，传来一个方回极为耳熟的声音。

“方先生？”

起初李明似乎是不太确定，就离得远远的问了句，一边问着，还一边朝着方回这儿走。

待走近后，认出是方回，他突然笑了出来。

“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