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看吗？”

薛景元吸了吸鼻子，装作满不在乎地说。

“好看。”

“哦，我没看过。”

薛景元又吸了吸鼻子，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流鼻涕了。

“你……”

许知恩的声音突然带上了点微妙的犹豫，写在薛景元听来十分刺耳，所以他浑身上下的刺又下意识竖了起来。

“没看过怎么了！我就没看过！我讨厌他们！他们演的、导演的电影，我通通都不会看！”

“不是，你……你鼻子流血了。”

薛景元一愣。

原本膨胀的怒意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渐渐瘪掉，他用手抹了一下鼻子下面，果然，是有血。

“……哦。”

“进来吧。”

许知恩突然之间推开身后自己房间的门。

《龙摆尾2》的画面定格在电脑屏幕上。

“演的真好……”

薛景元坐在书桌旁边搬来的另一把椅子上，听到许知恩喃喃地说。

他的左鼻孔里塞着纸团，左边的脸也红红的肿了起来，但是脸上还是那副拽的要死的表情。

“好什么。”

他嗤笑一声。

原本几年之后的《龙摆尾3》也是要请母亲来演的，可是那时候她竟然以“要结婚”为由辞演了。

这种把自己事业当儿戏的行为在薛景元眼里就是傻x中的傻x，而且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值得她这么做。

电影播到了最有名的那部分，是女主角隔开手掌心的血让男主吮吸，然后二人拥吻。

薛景元盯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母亲的脸，罕见的没再出声。

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

但是，因为实在是太厌恶屏幕中的这张脸，所以他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许知恩。

她看得全神贯注，浅色的瞳孔中甚至倒映出电影中的色彩，嘴角甚至有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等等。

她笑了？

薛景元一愣。

在他的印象里，许知恩无时无刻都是板着一张死人脸，让人一看就讨厌的样子，只有在面对谢丹的时候，他才会……

所以，她笑了？

“你笑了？”

薛景元脱口而出。

许知恩听到他的话回头，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淡去，很直白地出现在了薛景元的眼前。

“嗯？”

显然，她沉迷电影情节，没听到薛景元的话。

“我说，你笑了？你居然会笑？”

“我怎么不会笑？”

许知恩莫名其妙的打量了他几眼。

“哈。你笑了。”

但是薛景元就跟没有看到她这个眼神似的，突然变得……有点兴奋？

原来谢丹……也不是最特殊的那个啊，不是吗。

“你喜欢看电影？”

“嗯。”

“我能搞来《龙摆尾》三部曲的未删减版，你信不信？”

这话显然引起了许知恩的注意，她回头打量了一下半边脸肿起的薛景元：“我信。”

从那天开始，薛景元和许知恩的关系变得更加怪异。

他们在有人的地方依然不说话，把对方当作是空气。

但是在无人注意的二楼走廊尽头的小房间，二人会一起坐在电脑前，看薛景元从父亲那儿偷来的各种电影的未删减版本光碟。

薛景元总是不说话，他的目光也很少放在电影上。

“你长得跟这个女主人公挺像的。”

“哪里？”

知恩看着屏幕里雷厉风行一个人能冲进敌窝搅个天翻地覆的女主角，有点好奇地问。

“不知道，感觉呗。”薛景元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说，“感觉你要演的话，也能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许知恩没有回答，他也没想她能回答什么。

但是，过了几分钟，在这一段都已经结束之后，薛景元突然听到身边许知恩的声音。

“……真的吗？”

薛景元下意识扭头。

却只看到她的侧脸。

“真的，我能感觉出来。”

他没有骗人。

许知恩虽然看着又丧又丑，但是，他总是在看电影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把她代入女主角的位置。

“所以，你为什么会喜欢谢丹？”

“不知道，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种人，你不明白。”

许知恩摇摇头。

薛景元想说，他明白，他很明白。

不过是不知幸福为何物的人突然之间看到一个被美好几乎浸透的人，下意识想要靠近罢了。

在这一点上，二人真的是奇迹一般的相似啊。

“所以，你不知道你妈要嫁给谁？你就跟着来了？”

“嗯。”

“啧，妈宝！没主见！胆小！”

薛景元撇撇嘴，毫不顾忌地痛批许知恩。

但是，他又是那么能理解她。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要离开这个家，反正他们也从来都不会管自己，但是……

许知恩没有反驳。

“我以后会逃走的，我会申请国外的大学，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许知恩点点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茫然。

“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许知恩这么说着，语气飘忽，眼神里的迷茫更深。

“你可以去演戏。”

薛景元脱口而出。

“虽然你长得不太行，但是可以化妆啊，而且上镜胖十斤，你就不会瘦的像鬼了，真的。”

许知恩扭过头看他，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惊讶，也没有因为他这样说自己而生气。

她只是很浅很浅地，笑了一下。

薛景元的絮叨戛然而止。

“我其实……想当导演。”

他突然很轻、很轻的说，因为声音太轻了，所以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是，我不会像他一样的，绝对不会。”

那个“他”是谁，许知恩没有问。

“我只想拍电影，不想炒作，也不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有多高尚……”

薛景元的声音平淡的像是一条溪水在流淌。

“嗯。”

许知恩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几年之后，已经就读于美国电影学院的薛景元回想起这个场景，心脏依旧会加快，加快，加快。

-

薛景元翻身而起，大口喘气。

他拧开床头放着的矿泉水猛灌一口，摇摇头，把残留在脑子里的梦驱赶出去。

……见鬼，为什么会梦到许知恩——

好吧。

他经常会梦到许知恩。

穿校服像套了个麻袋一样的许知恩，脸白的像鬼的许知恩，喜欢看老电影的许知恩，拖着行李箱向自己告别的许知恩……

薛景元用胳膊盖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