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英国公的话，于谦顿时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回头。
无波无澜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口道：
“英国公，您老在说什么？”
“于谦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呢！”
“您老说我不够格？”
“什么不够格？”
“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于谦当这个北伐行军总管不够格？”
“若是如此，这一点，我认！”
“因为我于谦的确不够格，进入京营，都还得仰仗英国公你来树立威信。”
“这些，于谦都是承认的！”
“但陛下既然已经钦点了于谦为北伐行军总管，就算于谦不够格。”
“那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于谦说着。
“你小子！”
“在老夫面前，你觉得说这些话，有用吗？”
“老夫打了一辈子仗，只要是和打仗有关的事，老夫都能看的明白！”
“你或许可以搪塞陛下！”
“但你觉得，你能瞒的过老夫？”
“实话说，自从你上回向陛下借要那东西时，老夫就猜中了一点点。”
“但是老夫不相信！”
“老夫绝对不信！”
“你们这些该死的文官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你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只会耍嘴皮子的狗官！”
“但是现在，却由不得老夫不信！”
“邝埜那老小子，在大同城主力都被葬送的情况下。”
“还能在那种危机时刻，以身入局，从而破除我大明困局。”
“为我顺天府争取时间！”
“实话说，看到这里，想到这里，老夫心中是无比震惊的。”
“邝埜这老小子不愧是兵部尚书啊，没白瞎我那套上好的铠甲！”
“真的！”
“于谦啊，有时候，这兵部尚书真不能拿文官的角度去来衡量啊。”
“看看上一任兵部尚书，再看看这一任。”
“真的，个个都是猛人啊！”
“上一任的王骥，以兵部尚书的身份亲自率军越过金沙江，指挥麓川前线的战斗！”
“现在，还在湖广领军平乱呢！”
“而这一任的邝埜，就更不用说了，带着二十人，就敢去支援大同！”
“这风格简直比武将还要凶猛！”
英国公摇了摇头，开口说着。
“哈哈哈，英国公，正常！”
“都说了这是兵部，兵部要是不凶猛一点，那还叫什么兵部？”
“还不如去翰林院写文章呢！”
于谦笑着说道。
“的确是兵部，名不虚传，和六部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都是一群疯子！”
“一群连自己性命都不在乎的疯子！”
“王骥是一个，邝埜是一个，现在，你于谦，也是一个！”
“甚至，你于谦，比他们更疯，更狂！”
“老夫活了这么久，见得多，看的也多！”
“见过太多太多为了一己之私，不惜精心谋划。”
“费心做局，用以算计他人，从而让自己得利上位的人了！”
“但老夫是真没见过，有人会精心谋划，费心做局，把自己也算计的死死的！”
“于侍郎，你说这人，是不是个疯子？”
“是不是一个癫狂到极致的疯子？”
英国公眼神审视着于谦，开口道。
于谦也是丝毫不惧，抬头，对上了英国公的眼神。
两者之间，是毫不相让！
“于谦，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你来的吗？”
“在东暖阁，陛下说过一句话。”
“诱敌可以，但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或许只是陛下随口一说，或许是陛下真的关心于你。”
“但很显然，面对陛下这句话时，你失态了！”
“虽然你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也找补了回来。”
“但这些动作，自始至终都没能逃过老夫的眼睛。”
“由此，老夫在心中，已经猜透了你的想法！”
英国公说着。
“不愧是英国公，还是瞒不过您老啊！”
于谦苦笑道。
“于谦，你的胆子太大了！”
“一战就想打出大明北境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的和平。”
“你知道这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你承受的起吗？”
英国公质问道。
“但是有机会，总是需要争取的。”
“英国公，不是吗？”
“若是大同兵力齐全，想要引诱瓦剌，很难！”
“但是现在，瓦剌也先凭自己的本事，击败了宋瑛，军心士气必定高涨！”
“大同城兵力齐全之时，想要完成诱敌之事，难度很大。”
“但宋瑛战败，瓦剌大胜之后，却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我会给也先一个不得不上钩的理由的！”
“欲成大事，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若是真到了那时候，只要有这个机会，无论是什么代价，我于谦都在所不惜！”
“只要能剿杀瓦剌，那便是值得的。”
于谦握拳说着。
“老夫承认，你之所言，的确是不错的想法。”
“若是事成，大明朝北疆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的和平还真能让你打出来。”
“但是，代价太大！”
“风险同样太大！”
“所以老夫刚才说，老夫不会让你如愿！”
“因为你，不够格！”
英国公说着。
“够不够格，不是老将军说了算的。”
“而是要看于谦怎么做！”
“今天老将军这番不够格，于谦也是听明白了！”
“老将军不会让于谦如愿！”
“于谦同理，也不会让老将军如愿！”
于谦同样死死盯着张辅，眼神之中不退半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这大明朝，真的很奇怪。”
“有的人拼了命，要陷害除掉他人！”
“但是现在，又有人，要拼尽一切，去挽救一个疯子！”
“老夫活了半辈子了，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于谦，你想拦着我！”
“就看你的本事了！”
“你我之事，你知我知！在朝廷大军出征之前就敲定好吧！”
“如何？”
英国公说着。
“可以！”
于谦回答。
“好！”
“你小子，想拦着老夫，就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要不然，英国公张辅这两个字，不是你能撼动的。”
“记住了，别想着把陛下抬出来，老夫就乖乖低头了！”
“之前在京营，你抬出陛下，要老夫听命，那是无伤大雅，老夫自然乐得配合！”
“但是这一次，老夫要做的事。”
“大明朝，没人能拦得住！”
“没有人！”
英国公说着，便大踏步向着奉天门而去。
“老将军！”
“你知道胜过于谦的代价吗？”
看着英国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于谦猛然开口问道。
但在暮色之中，只有一声大笑，一首吟诵，撕破黑暗，荡气回肠！
“哈哈哈哈！”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