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赵伯耕

奔波劳碌了一天,终于可以闭眼睡觉了,赵灵姝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明明只是一天时间,可事情一件赶着一件,真是累坏她了。

好在事情都在掌控中,赵灵姝总算得以休息,任由身体和精神都沉入香甜的梦乡。

但这种好眠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赵灵姝很快就陷入噩梦中。

梦中的她以一个超脱世俗的视角,俯视着这片下首这一方宅院内发生的事情。

雨水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也就在开始下雨的当天晚上,老夫人将一张助孕偏方给了常慧心。

常慧心惊愕与方子的阴毒古怪,委婉的提出质疑和拒绝,却最终抵不过婆婆的强势,不得不在婆婆的注视下,艰难的喝下一碗药。

有了第一碗,就有了第二碗,常慧心的身体越来越不适,在短短两天内,就完成了从昏迷吐血,到身中剧毒,到缠绵病榻这一转变。

因为毒入肺腑,请来的大夫又乱用药,严重耽搁了救治时间。最终常慧心艰难的熬了一年,就撒手人寰。

她死时不过刚满三十岁。

昔日赫赫有名的江南第一美人,被毒素折磨的不成人形,死时枯骨一堆。

她挚爱的相公只看了一眼,便让人将她匆匆装殓。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迎娶新人进门,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那逆女呢?不是说你昨晚将她留在蔷薇苑了?她现在在哪儿,是不是还没起身?”

赵灵姝被窗外满是怒意的男声吵醒,本就不爽的心情,更加阴郁暴躁。

她大喊一声,“红叶,过来伺候我起身。”

红叶应了一声,推开门就匆匆走进来。

“你看看,你听听,她一个姑娘家,天天睡到天大亮不说,说话那语气恨不能拿刀出来砍我。我是他爹,不是她仇人。我真是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才修了这么一个女儿。”

赵灵姝在屋内呵呵冷笑,“我也是做了孽,今生才有你这个爹。”

红叶快被吓哭了,“姑娘,您小声点,别让侯爷听到。”

已经晚了,院子外边的赵伯耕已经听见了。他气的脸红脖子粗,俊伟的模样在此时大打折扣。

若不是顾及赵灵姝还没穿好衣裳,他现在就要去教训这不孝女。

好在赵灵姝很快就穿好衣裳走出来,赵伯耕一腔怒火,在看到女儿眸中不驯的神色后,顿时更加高涨。

他大步往赵灵姝跟前走,常慧心见事态不妙,一边给赵灵姝使眼色,让她快回她院子里避一避,一边拼命扯着赵伯耕的衣袖,“相公,你消消气。姝姝是姑娘家,正是要脸面的时候。相公你有什么话,缓一缓再和姝姝说。”

两人这一拉一扯,把院子里的下人都吸引过来。更有院子外边一些丫鬟婆子听到动静,悄悄贴着钱根儿看热闹。

赵伯耕平时最要脸面,见此景况,他人呆了一下,随即勉力恢复镇定。

“你,你随我到书房来。”

“我不要,我饿死了,我要去用早膳。”

“早膳?你再晚一会儿起,就能用午膳了。赵灵姝,别等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你,”

“想教训就教训呗,反正我只是个女儿,又不是儿子。反正我在你眼里可有可无,你想说教就说教,想打就打呗。”

“姝姝,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常慧心不拉赵伯耕了,赶紧走到一脸委屈的赵灵姝跟前。她秀丽的面容上一片焦灼,“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闲话?姝姝你告诉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常慧心一脸忐忑,以为女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吃了闷亏。赵伯耕呢,此时也蹙紧了眉头,看着小可怜似的赵灵姝。

这是他女儿,是这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出大姑娘,素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竟还有人给赵灵姝苦头吃?

那不是打他的脸么。

赵伯耕瞬间忘了要教训这不孝女的事情,仔细打听起赵灵姝这副模样的缘故来。

赵灵姝才不是有苦憋着的主,叭叭叭就把她的委屈说了。

从赵灵溪抢她的首饰七件套,到老夫人算计她去寺庙跪佛,说齐嬷嬷这刁奴想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到二婶阴阳怪气挤兑她。又说到有人要谋害她母亲,想害他们家破人亡。

赵灵姝那张嘴,没理也要搅三分,更何况这次她真委屈大了,那还不得逮着这些可劲儿说。

她正说的热闹,停了没有一刻钟的雨水,又哗哗哗的下起来。

赵伯耕瞅她一眼,迈步就往花厅走。赵灵姝比他动作更快一些,嗖一下就窜了进去。

赵伯耕那个神情,当即就扭曲起来。

他正想要说教,赵灵姝已经端起桌上一杯茶递给他,“爹,您喝茶。”

赵伯耕胸口那口气,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赵灵姝拿捏她爹很有一手,此刻就做出心疼的模样来,“您是正当值的时候,被祖母叫回来的吧?不是我说你啊爹,你这样三番四次告假回家,很影响上官对你的印象的。即便你天天晚上熬夜加班,做足了勤勉的模样,但有祖母猛扯后腿,你这升迁也无望啊。”

赵伯耕听此言,面上似有些心虚愧疚之色,他喝茶都呛了一下。

这指定不是他的原因,肯定是茶水的原因,“这什么茶?怎么是凉的?”

赵灵姝看向她娘,常慧心有些哭笑不得。“这应该是我刚喝的那盏,听到你回来我把茶盏搁下了,丫鬟应该还没来得及收拾。”

赵灵姝:“娘剩下的,又不是别人的。正好这天还有些热气,喝凉茶只当消暑了。”

就这样,在赵灵姝的“虎视眈眈”下,赵伯耕颇为艰难的,将那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赵伯耕喝了茶,又追究起赵灵姝的不是,“你怎么又气着你祖母了?这次闹这么大,把你祖母的头都磕破了。”

赵灵姝“呵呵”,“您是先去了松鹤园,才回的蔷薇苑吧?那您和我说说,祖母是怎么在你面前告我状的。”

这种事儿想都不用想,老夫人一天不闹得他们大房夫妻反目、父女成仇,她就浑身难受。

赵灵姝对老夫人的挑拨离间见怪不怪,她此刻只后悔,昨天对那老太太还是太心慈手软了。她就应该火力全开,直接气死她才好。

赵伯耕把老夫人的话重复一遍,说赵灵姝言行无状,吓到了老夫人,老夫人一头撞到了落地罩上。说她昨晚上头疼了一整晚,就跟有人拿把锯子在锯她的脑壳一样,她疼得整个人要裂开了。

作为罪魁祸首,赵灵姝一点愧疚之心也无,也丝毫不提伺疾之事,可把老夫人委屈的不得了。

再有就是常慧心,有点不识好歹了。当婆母的好心给她寻来生子偏方,她当老夫人要害她,老夫人一颗心都凉了。

赵伯耕毫无情绪的将事情重复一遍,赵灵姝听了连气都懒得气。倒是常慧心,胸口起伏不定,明显被对方的倒打一耙,气的不轻。

常慧心说,“母亲摔倒,那是二弟妹受惊,猛地松了手。二弟妹之所以会受惊,全是因为灵溪不好好走路,一直瞪着姝姝。他们自己不愿意得罪老夫人,只把这罪过往姝姝身上推,姝姝多冤枉。还有那生子偏方……”

赵灵姝一把拦住她娘,“娘,这事儿你别说,换我来。”

赵灵姝直接从荷包中,拿出一团纸丢给她爹,“这就是我祖母千辛万苦,寻来的生子偏方,爹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赵伯耕一脸莫名其妙,打开一看却是浑身一凉。这又是蝎子、蜈蚣、又是蟾蜍、五色豆的,这方子当真能坐胎,这怕不是要害命吧?

赵灵姝蔑笑,“我娘之前用过的方子更离奇。什么蚯蚓、首乌,蚂蚱,乱七八糟什么玩意儿都有。爹你见谁家求子,是用这些玩意儿的?我看祖母根本就没想让我娘再怀孕,她巴不得我没有弟弟,好让你们过继二房的堂弟当嗣子。”

“嗣子”二字一出,可算是捅了赵伯耕的心窝子。

赵伯耕顶天立地一男的,模样英伟俊逸,很是潇洒倜傥。

即便人过而立,在仕途上也没什么进展,但他好歹是个侯爷。

身上披着这身皮,他就是堂堂的二品勋贵,即便是在大朝上,他也有一席之地。

都说权利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对于赵伯耕来说,这句话最适用不过。

有了这个侯爷头衔,他走出去也是矜贵雍容,受万人追捧。可若这伟丈夫不能生儿子,那对赵伯耕来说,打击就太大了。

他是铁了心要生个儿子出来的,不管用什么办法,必须得有自己嫡亲的血脉。至于过继,这事儿想都不用想。

赵伯耕怒而拍桌,“这事儿你从哪里听来的?”

“赵灵溪说的啊。”赵灵姝悠悠然道:“昨天我说你和我娘若真不能给我生个弟弟,我就不嫁人了,我招赘在家,给你们生孙子。”

赵伯耕当即摆手,“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咱家又不是那穷苦百姓家,又不是不讲究的商贾人家,留你一个姑娘家继承爵位,传出去闹人笑话。”

“我没说要继承爵位啊,我只说我招赘在家,给你生个孙子,让你孙子来继承你的爵位。”

赵伯耕一脸不耐烦,“这事儿以后再说,你继续说嗣子的事儿。”

“你不乐意听,我还不乐意说呢。”赵灵姝又添油加醋,将昨天赵灵溪的话重复一遍。

末了还不忘总结,“她一个小孩儿家,她懂什么叫过继?指定是祖母、二婶,或是二叔说起过,她就把这事儿记心里了。爹啊,你看看,这就是你至亲的娘和兄弟。你在朝前给咱们家拼杀挣前程,他们一个两个在后边拖你后腿不说,还想将这传给嫡长子的爵位也弄到手,他们真是好黑的心啊。”

赵伯耕的脸臭的啊,简直跟在恭房里腌制过一样。

他呼哧呼哧大喘着气,胸膛都要气炸了。

显然,任谁知道有人惦记着自己屁股下的位子,都会心生忌惮。更不用说,他没有儿子,对方不仅有儿子,还有俩。这若真是情况一直不变,最后事情怕不真要如二房所愿。

赵伯耕猛地站起身,“我衙门中还有事儿,我先走一步!”

他丢下这句话,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外边雨水又变大了,赵伯耕却像是感觉不到泼头浇下的雨水似的,大步疾驰走的飞快。

常慧心追到门口喊,“相公,相公,你倒是撑把伞啊。”

赶紧就有小丫鬟冒雨送过去一把伞,赵伯耕不耐烦的接过,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雨水哗哗下着,天地间很快落下一片雾气来。

白蒙蒙的天地,院子的花卉草木全都看不清了,就连人的心脏中,似乎都被蒙上了这样一层阴影。

看着母亲翘首站立在门边,赵灵姝的心情无比压抑。

这样一个爹,这样一个夫君,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

他心中只有他的权利地位,女儿的委屈她视而不见,妻子危险的境遇,他也视若无睹。

这样的人,和他过一辈子,想想都忍不住起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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