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多好的姑娘啊，可惜摊上这么个娘亲。”

“是啊，这当娘的太不知足，孩子都没了，还想着再捞一笔，从没见过这么心狠的娘亲。”

“刘奶奶，您别太伤心，大伙都知道你拉扯小贝不容易，今天我们为你做主！”

一时间群情激奋，原本在外头围观的村民，陆陆续续挤进这个并不宽敞的房子里，刘小贝她娘就是再蛮不讲理，面对越来越多的村民，也不免心慌起来。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女人声音发颤，结结巴巴地喊道。

“带着你儿子滚出三河寨，这里不欢迎你们！”

“对！三河寨不要你这种不仁不义、不孝不慈的毒妇！”

人群里有好事的人，趁乱跑出去，叫来了三河寨刘氏宗族里的几位老者，他们在家族里说话极有分量。

几位长者刚到场，还在缠斗中的两拨人，自然而然地停了手。刘小贝她娘面色也不太好看，心虚地搂紧自己儿子。

一位头花发白的老头扶起跪坐在地上的小贝奶奶，温声安慰道：“妹子，你家的事我们都听说了，你放心，今天我们来就是为你做主的。”

小贝奶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神情戚戚。

那名老者又问：“你有啥想法，今天当着当着大家的面，尽管提。”

“我什么要求都没有。”小贝奶奶缓缓地摇头，眨眼之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多岁，“让他们走，从今以后，我没有儿子，也没有儿媳，他们不许再回我们刘家。”

刘小贝她妈一听这话，硬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哭着哀求：“娘，您可以不认我，但是您不能不认自己的亲孙子啊。”

“我没有孙子！我只有小贝这一个孙女！现在小贝死了，我谁都不认！”老太太气的急红了眼，说话时孱弱的身子抖得像秋日里飘零的树叶。

“娘啊，我知道错了。”刘小贝拉着他儿子一起跪下来，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只是不知她的眼泪，是真的悔过，还是因为要被逐出族谱，害怕以后没办法分刘家的财产。

小贝奶奶不再理会她，几位长者商量一番后，当众宣布将刘小贝她爹和她弟弟的名字，全部从族谱剔除，这辈子不得再回三河寨，更不许再踏进祠堂一步，她男人死后，也不得回归祖坟，认祖归宗。

宣布完毕，小贝奶奶仿佛被抽走脊梁骨，一直强撑的身子忽悠悠地栽倒在地，她怜惜地摸着孙女的棺木，嘴里哼起小时候哄小贝睡觉的歌谣。

“你安心走吧小贝，走慢点，等等奶奶，奶奶很快就来找你了。”

在场的村民无一不伤感落泪，有人直接架起赖在那不肯走的小贝她娘和她的宝贝儿子，行李都没让收拾，直接将人扔出了三河寨地界外。

叶姝几人也终于如愿以偿带走了小贝的尸体，老太太将孙女生前留下来的东西，都交给叶姝，让她一并埋了。

刘小贝的所有衣服和私人物品，全部装起来不过小小的一个布包。活了十几年，这个可怜的小布袋，竟是她在这世上留下的唯一痕迹。

叶姝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看着脚边小小的布包，仿佛看到了自己上辈子的结局。

小贝下葬的地方选在河边，她以前就爱来河边玩，第一次落水，被叶姝他们搭救，给了她第二次活命的机会，最后，也是因为这条河，让她彻底解脱。

大宝和顾昀沉默无言，只顾埋头猛猛挖土，三人一起将小贝葬下，坐在她的坟前休息，一如平常出去玩的那样，好像小贝从不曾离开过。

“你最爱吃的榆钱窝窝头，都给你，以后每年榆钱落了，我都来给你送。”大宝从怀里掏出几个柳如烟提前做好的窝窝头，整整齐齐地摆在坟前。

叶姝望着河中心，怔怔出神，她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经历了这么多，对生死已经麻木了，可是小贝的死，还是狠狠地刺痛了她那颗沧桑的心。

顾昀的心情同样沉重，不过他更在意叶姝，余光总不受控制地往叶姝身上瞟，暗中观察她的情绪，就等着她一掉泪，好第一时间给她递手绢。

叶姝却没哭，伤心过后，她觉得这样的结果其实对小贝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

大宝哭累了，仰头倒在河边的草地上，望着天上自由自在的鸟儿，发出一声感叹：“长大真没意思，还是小时候好啊。”

长大就要面临生离死别，先是他娘，接着是小贝，这对从小生活在溺爱当中的大宝来说，打击着实不小。

“那你的意思是，想回到小时候了？”叶姝问道。

大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解释：“我不是说以前好，现在也挺好的，小时候我不懂事，做过很多混账事。我就是觉得，为什么越长大越身不由己呢？明明小贝已经开始用功读书，眼看着就能离开这里了。”

“小时候的快乐很简单，长大后的快乐，总跟**、贪婪搅合在一起，快乐的门槛越高，越不纯粹，所以你才会觉得快乐很难。”顾昀轻易不说话，但是说出来的话必定是直击人心的。

大宝细细咂摸着这番话，似懂非懂，叶姝活了两辈子，当然明白顾昀的意思，三个人都不再言语，各自发着呆。

天快黑下来，顾昀先行回家，叶姝和大宝去给刘小贝奶奶送吃的。原本不大的房子，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显得格外空旷、寂寥，说话都有回音。

叶姝把食盒放在桌上，走到靠着门框发呆的老太天跟前，蹲下身，轻声地呼唤：“奶奶？您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饭吧，小贝知道了该多担心啊。”

老太太缓缓地眨了下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枯树皮般粗糙地手背，盖住叶姝的小手，“好孩子，多谢你们送小贝最后一程，小贝能认识你们这几个朋友，这辈子就没白活。”

叶姝胸口闷闷的，堵得厉害，她从怀里掏出一小包银子，趁着大宝在收拾桌子背对着这边，飞快地塞进小贝奶奶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