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说来话长，也怪我，不该告诉如烟……”赵凌越叹了口气，满脸自责地说道。
原来，叶川的月银已经四个月没有发过，柳如烟寄出去的信件也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这一两个月来，柳如烟时常做噩梦，惦记在外面的相公是不是出事。
她怕叶姝跟着自己一起担惊受怕的，一直强忍着没说，叶姝刚开学，她就迫不及待地来找赵凌越，顾不得村里的流言蜚语，她唯一能找到帮忙的人就只有赵凌越。
“我进城托人打听一番，却收到消息说……”赵凌越犹豫着，有柳如烟昏倒在先，他不敢轻易告诉叶姝真相。
“收到消息说什么？”叶姝仿佛预感到什么，一把抓住赵凌越的胳膊，浑身连指尖都在发抖。
“他们说，你爹当了逃兵，偷偷溜走，半路被人抓到，当场……当场就被处决了。”
这一句话赵凌越说得相当坎坷，中间停顿了好几次，不忍心说下去。
“不可能。”叶姝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我不信，我爹，不可能当逃兵的！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
她声音越来越高，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否定这个残酷的事实。
“哎，姝姝，我也不不愿意相信，叶川大哥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可是四个月了，你爹的月银都没发下来，人也联系不到，从边疆回来的人都这么说……”
“不会的！他们胡说！没见到我爹的遗物前，我谁的话都不信！”叶姝大声反驳，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体摇摇欲坠，多亏有大宝扶着才没跌倒。
“姝姝，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赵凌越双手揽住小姑娘的肩膀，“如烟听了消息伤心过度，昏了过去，你现在是你娘的主心骨，可不能再倒下了！”
叶姝无力地挣开赵凌越的手，踉踉跄跄地走向堂屋，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可能，我不信，我爹不会当逃兵的……”
大宝心疼地看着叶姝的背影，他也才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对叶姝此刻的难过感同身受。
“赵叔，这是真的吗？我大伯，真的回不来了？”
“我也希望是假的，哎，如烟和姝姝命苦，太不容易了。”
如今家里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叶姝既是刘桂兰，深受打击。那两个不孝子如今怎么样，她都不在乎，唯一惦记着的大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柳如烟喝了大夫开的药，悠悠转醒，赵凌越放心不下，留下来照顾一家大小，亲自下厨做晚饭。
叶姝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眼神空洞地发呆，大宝走过来，轻声说道：“姝姝，别哭了，先吃点东西吧，身子要紧。”
叶姝用袖子胡乱擦了把眼睛，嘴硬道：“我没哭。”
大宝了解叶姝的性子，也在她旁边坐下，一起看着夜空发呆，“姝姝，大伯那么好的人，死后一定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继续守着你和大娘的。”
叶姝拼命仰着头，睁大眼睛，只有这样，眼泪才不会落下来。
七年未见，她已经快记不得大儿子的音容相貌，叶川留给她的，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叶姝记得叶川还小的时候，那会子刘桂兰的男人刚死不久，留下三个孩子嗷嗷待哺和一贫如洗的家，她不得不出去干活挣钱。
小小的叶川就在家里，负责做家务和照顾弟弟们。
那么小的人儿，得踩在凳子上才能够到灶台做饭，叶琅刚学会走路，就乖乖地站在旁边看大哥做饭，叶川身后的襁褓里还背着饿得一直张嘴大哭的叶玄。
后来因为刘桂兰很能干，日子越过越好，叶川也长大了，可惜他错过上学堂的年纪，只能留在三河寨种地。
家里的六亩地都是叶川一个人承包，再苦再累，他也从没怨言，而且对母亲更是孝顺至极，刘桂兰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唯独娶柳如烟这件事，他忤逆了刘桂兰的意思，不顾反对将她娶进门。
而叶琅呢，小时候有大哥照顾，大了后家里条件好了，有机会去学堂读书认字，学业结束在城里找到工作。
老三就更别说了，他比叶川小了快十岁，从小在刘桂兰的溺爱下长大，书没读好，钱也挣不到，却染上一堆吃喝嫖赌的坏毛病。
叶姝越想越难受，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搓揉按扁，痛得无法呼吸，只得大口大口地张着嘴吸气。
对大儿子的思念以及愧疚，像冰冷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为什么老天爷好心给她重生的机会，却不让她弥补自己的过错？
入夜，叶姝终于再也憋不住，咬着被角默默流泪。
身后传来一阵轻叹，柳如烟翻了个身，她也没睡着。
“娘，你还在想爹爹吗。”叶姝强装冷静，努力不让柳如烟听出哭腔。
“我相信你爹爹，他绝不会这么做的。”柳如烟长长地叹口气，她和叶姝的想法一致，都不信忠厚老实的叶川会选择当逃兵，“你爹的死，背后一定另有隐情。”
难道是被人陷害？或者是当了谁的替罪羊？
叶姝整晚都沉浸在痛失大儿子的心痛里，这会子听了柳如烟的话，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等天亮，娘再出去打听打听，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去书院。”
叶姝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我先去趟茅房。”
凌晨的三河寨静悄悄，清风吹动枝芽沙沙作响，叶姝摸黑来到院子，刚一站定，敏锐的耳朵就捕捉到门外有动静。
夜深人静，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叶姝心中一紧，机警地俯下身，捡起地上一根长棍，悄声挪到门口，透过门缝望去，果然瞧见两个陌生的人影。
只不过那两个人不是来她家，而是冲着赵凌越来的。
只见他们身手矫健，借着夜色，轻松翻上赵凌越家的院墙上，接着又双双消失在夜色。
不好，赵凌越有危险了！叶姝握紧棍子，悄悄打开院门，来到对门，她把耳朵贴在门框上，仔细地听着里头的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