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一声，电脑屏幕亮了，古文华的脸探了出来。

古文华身后是一面窗子，窗外是金沙市黄滚滚的天。即便电脑画面失真得厉害，商叶初也一眼看了出来：古文华的皮肤黑了不少，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和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看来这半年，他过得也挺辛苦。

季君陶养了两天，终于能爬起来办事了。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古文华，拉了个线上会议室，开始商讨拍电影的事儿。

商叶初当然也在会议室里，还是会议主持人。

看到商叶初的瞬间，古文华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伸出手——商叶初只看到闪着“古文华”三个字的窗户一黑，古文华慌里慌张地将自己那头的摄像头关上了。

这是搞哪一出？几个月没见，古文华的社交恐惧症又加剧了，熟人开会都不敢开摄像头。

商叶初不介意这些细枝末节，只是不能从古文华的表情判断对方的想法，未免让人心里没底。正犹豫着要不要揶揄两句叫古文华把摄像头打开，忽然，“古文华”的窗格又亮了起来。

难道刚刚是误触？不对，古文华的脸好像有了点变化。白了不少，下巴变得尖尖的，嘴唇红艳艳的，眼睛好像也大了……

商叶初差点笑出声。原来古文华刚刚是去开美颜去了！只是好像滤镜开得太夸张，整个人变成了蛇精脸。

古文华明显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误，被扭曲成三角形的脸露出窘迫的神色：“叶初，好久不见。”

这张脸露出这种神情实在太喜感，商叶初好不容易憋住了笑：“好久不见。高三伏导演那边的拍摄怎么样？顺利吗？”

古文华眨了眨眼睛，半天才道：“还好。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季君陶的头像挤了进来。她是最后上线的。画面中的季老板脸上化了淡妆，整个人气色看起来不错。背景是视频会议软件提供的虚拟背景，看来应该是不想让古文华知道她在医院。

“小古，”季君陶开门见山，“今天请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合拍一部电影的事情。叶初跟你说了吗？”

“还没。”古文华一愣，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叶初，你又要拍电影了？这次是什么题材？”

商叶初还不待说话，季君陶已经剪断了古文华的话头：“你先别急着高兴。我先摆出我的态度：我是坚决反对叶初拍这部片子的。她想找你合作，我想让你劝劝她，拦着她别拍了。”

季君陶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古文华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这个停顿长到商叶初几乎以为他那边信号卡顿了。

季君陶通过会议室聊天框，将一份加了密码的《规则杂货店》小说和剧本发了过去：“密码是《哑婆》首映日，你看看吧。”

古文华没有立刻接收文件，而是向电脑屏幕瞟了一眼，根据方向判断，也许是在看商叶初所在的头像框。

商叶初怕古文华被吓破胆，连忙道：“你先把摄像头关了，慢慢看吧。看完我们再做决定。”

古文华如蒙大赦，立刻伸出了手。两秒钟后，那张蛇精脸一闪，变成了一个“古”字默认头像。

商叶初也关掉了摄像头。古文华看剧本这段时间她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商叶初打算问问盛闻之剧本改得怎么样了。

盛闻之被商叶初半是逼迫半是求爷爷告奶奶地补全了后面的剧情，只是有几处情节仍旧不太满意——促使盛闻之写下这部小说的感情是愧疚，现在愧疚长着翅膀飞走，盛闻之有些找不到当时的创作手感，很多设计和伏笔都淡忘了。

这两个月，对商叶初和盛闻之而言，都过得十分痛苦。盛闻之孤家寡人，直系和旁系血亲一概挂零，已经很久没有被任何人监督和管束过了。身上突然套上一层名为“改剧本”的枷锁，哪哪都不适应。

而商叶初一直以来忙自己的事业还忙不过来，也很少管别人的闲事。如今突然成了盛闻之的闹钟和编辑，每天像焚香祭祖一样催促盛闻之爬起来写稿，一颗本就不怎么年轻的心更是苍老了许多。

【剧本改得如何了？】

光是这句话，在商叶初和盛闻之的聊天记录里，就已经出现过不下三十次了。

盛闻之“输入中”了一会儿，发过来一只猫上吊的表情包。

这是又放弃治疗了。

【三天了。】商叶初试图用文字表现出苦口婆心，【一段剧情，一页稿纸，四百个字，你已经改了三天了。】

盛闻之：【猫跳井.ipg】

每当盛闻之出现这种连话都懒得说，一味发表情包的状况，商叶初就该做好心理准备。看着那只顶着黑眼圈荡悠悠的丑猫，商叶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没起床？”商叶初直接发了语音过去。

“怎么了，叶初？”古文华的声音从会议室中传来。商叶初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关静音。

“没事。公司的艺人训练迟到。你看你的。”商叶初连忙将自己静音。

过了一会儿，盛闻之带着困意的声音发了过来：“我起了——但是你不在旁边监督，我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商叶初将语气放得更严厉了些：“起立，转身，去淋浴间洗把脸。坐着会睡着就站着用手机写。今天之内必须交剧本。导演已经快赶到横市了。”

和盛闻之交流最好用祈使句代替疑问句。

过了大约十分钟，盛闻之的视频通话拨了过来。画面中的他嘴里还叼着牙刷，说起话来含含糊糊的：“古文华要到横市了？”

“暂时还——等等。”商叶初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什么？盛闻之竟然在一边刷牙、一边打字、一边跟她视频通话！

“你能不能上点心？”商叶初有些崩溃，“一部剧本需要三改四审，咱们现在连一遍都还没通改！”

盛闻之懒洋洋道：“残次品才需要改来改去——”

“叶初，你为什么想拍这部片子？”

古文华的声音从会议室中传出，打断了盛闻之的话头。盛闻之用鼻音嗯了一声，将牙膏沫吐到面前的瓷缸中：“你在和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