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5 张说归朝

此时宵禁早已经开始,为了让张岱顺利回家,圣人又安排内官相随送他归坊。

行至皇城中时,张岱又不由得回想起四月里那一顿折腾才得以见到皇帝,而今却如走亲戚串门那样,前后际遇之不同也着实令人唏嘘。

内官们一直将张岱送入宅门内,前堂冷不丁传来一个喝问声:“府试既过,不安心留家治艺备试,又去哪里浪游、犯夜才归!”

张均正徘徊前堂,见到儿子此时才回家便又心生怒气,一边喝问着一边走上前,而当见到同行几名内官时,他脸色顿时变一变。

“敬告张少卿,此日郎君入宫访亲,因为圣人留餐话事,至此才放出,因命仆等送归。张少卿家教严谨,怪不得郎君令才卓然!”

几名内官连忙欠身答道,免不了对张均略作恭维。

“圣、圣人留餐?”

张均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忙不迭抬手邀请几名内官入府招待,但几人在将张岱送回后还要回宫复命,拒绝邀请后便告辞离开。

张均又将几名内官送走,然后转回前堂,一脸热切的望着儿子疾声问道:“你今日入宫何事?圣人留你讲论何事?”

张岱并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而是一脸玩味的微笑道:“张少卿?”

张均听到这话后顿时老脸羞红,低头嗫嚅几句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才又长叹道:“中书蛮横无情,我入省后益之良多,今竟逐我,把我发配大理寺。”

张岱本来还挺期待,听到这里后顿时便感索然无味。中书舍人虽然在职南省、入参机要,但却只是五品官,大理少卿则是从四品官职。

这李元纮攻击力不行啊,费老大劲结果还给他老子升官了!

这些公卿子弟是真王八蛋,一个他老子,一个姚闳,你们能力行不行、就特么官职噌噌升!等到老子掌了权,统统把你们贬官流放!

张均骤失机要权柄,心中正失落,又拉着张岱连连追问道:“说说你,此夜何事?”

“我入宫谢惠妃赐还庄业,惠妃引我伴食圣人。”他随口答道。

张均闻言后脸色又发烫,低头道:“就这?你才高艺巧,不要钻营这些贵幸之途!虽与惠妃有亲,毕竟内外有别,交游还需谨慎,切勿妄告家事。”

这时候张岯又一溜烟跑过来,见到张岱后先喊一声阿兄,然后又凑近张均小声道:“阿耶,阿母让我来告,哪家夫妻不吵闹?阿母掌管家事已经深受家人扰苦,阿耶又闹……”

“滚、滚出去!”

张均闻言更怒,瞪眼怒喝道,吓得张岯连退了好几步,然后才又壮着胆子说道:“阿母还说,阿耶不要再使气别居,累她为家人笑,有话也要内室叙定!”

感情被贬了官心情不好,回家又两口子吵了架,结果蹲在这里生闷气的。

“夫人说得对,她新掌家事,正需立威。阿耶使气别居,让其余家人如何目之?”

张岱也开口劝张均别耍性子玩冷战,你们关起门来热战多好。

“如何目之?若非我,此门内有她立足之地?我如何使弄计谋,不是为的维系家势?这愚妇竟怨我之前作计败坏家业,累她治家艰难,而今又失官职、内外俱困。阿六你来论理,若非我,她算是个什么……”

听到这个本该体谅自己的长子竟然也站在夫人那边,张均顿时觉得满腹委屈,直把夫妻俩吵架的原因都忿忿讲述一番。

张岱闻言更乐,但也板起脸来冷哼道:“此言确实不妥,我与阿耶同归,问她何敢如此蔑视我耶!”

“不用、不必,亲长几句言语的争执,你少辈不要置喙。我这便归,你不用跟来。”

张均知这小子战斗力,真要把他搅合进来,那就不是夫妻冷战几天的事情了,为免小事变大,他一边摆手阻止张岱跟来,一边疾行往东厢而去。

把这货吓唬回去后,张岱又往内宅走去,阿莹匆匆迎上来,告是他爷爷还在集萃楼书房里,于是他便连忙走进书房去。

张说正在这里翻看张岱的习作,里面倒是没有什么敏感的内容,只不过水平也是一如既往的飘忽不定,有的极高,有的极差,看得张说直皱眉。

“又去哪里浪游?”

今日朝会争执的结果传回来,也让张说心情有些不好,打算给这小子制定一下突击补习计划,结果一等便等到这个点。

去给你个退休老头儿办返聘呢!

张岱心说道,来到案旁收拾一下摊开满案的纸张,然后才说道:“今日入宫谢惠妃,因言河南河北灾情事,我弄智献计,为惠妃进于圣人,圣人闻计甚欢,着我归告大父明日早朝后入宫觐见。”

“真的?”

张说听到这话后顿时惊立起身,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张岱。

张岱微笑着点点头,瞧着老头那惊疑不定又喜色难耐的表情,自己反倒生出几分拿糖块儿逗孙子的愉悦感。

“仔细说说,仔细说说!”

张说拉着张岱坐在自己对面,然后一脸期待的说道。

于是张岱便把事情详细讲述一番,该让他爷爷知道的那自然要讲到,以免明天奏对时对不齐颗粒度。

张说在听完后,便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又望着张岱说道:“你与惠妃往来,不是什么坏事,寻常亲戚相处即可。许多人事内情,你想必也清楚。

因武太后前辙,惠妃所图甚艰,许多当世人物是断不许再有什么反复翻转。除此之外,则并无禁忌。今上春秋盛、富智谋,料理家事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你也是个被假象蒙蔽、爱自我攻略的货!

张岱心里吐槽着,由此也能看出,当今皇帝在天下时流的心目当中,那就是一个英明神武、中兴社稷的一代圣君,形象简直就完美无缺。

在杀子、扒灰等恶性伦理事件发生之前,这家伙强的可怕!

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张说自己对于早年担任幽州都督时所陈边策都有些忘了,又在楼里藏书中一通翻找,这才又将思路重新梳理起来。

“东北两蕃虽非强敌,但松漠深阔,其徒游弋其中,亦可称为顽贼,尤需防备通于突厥。近年其地人事常常有反复之变,确应实边以备,不应独仰羁縻。

你所进计,既能保全户籍,又能兼实边防,很有见地。只不过,若不以官府人力督导,凭区区私人微力,绝难有成。州官恐失其众,想必不会配合……”

张岱又不是在职的官员,讲论什么总免不了纸上谈兵之嫌,重要的是他所提供的这个思路。张说在听完其陈述之后,便开始思考行政层面的执行难度,准备明天面圣时继续补充。

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又一脸欣赏的望着张岱说道:“你言事论政,心机颇巧、见解亦深,怪不得日前策论就连中书都不敢刁难、折服告允。

若我家危机此番能化解,来年及第后倒也不需再长久守选,解褐处事绰绰有余,不必担心有辱家声。倒是你耶,唉……”

孙子越优秀,张说对儿子就越失望,甚至都懒于评价。

祖孙俩在这里讲论到了深夜才各自睡去,而张说心情实在激动,浅睡不久便又醒来,着令家人速速将其官服找出来,天还未亮便忍不住穿在身上坐待天明。

家人们在见到张说这熟悉又陌生的打扮后,一时间也都惊喜不已。他们一家人的处境自与张说的势位息息相关,至于张均之流那是凑数都凑不明白。

“阿耶今要还朝?”

张均清晨起床看到父亲这架势,一时间也是大感惊诧,愣了好一会儿之后连忙转身跑出,直往集萃楼张岱卧室而去,将那卧室门敲得砰砰作响。

张岱却没他们爷俩这么精神,昨晚被他爷爷拉着讨论时势,一直到半夜才睡下,这会儿睡眼惺忪的被吵醒,刚刚穿好衣服,张均便冲进来,连声问道:“你不是说昨夜圣人留餐,无言别事,怎么你大父今日要还朝?”

“你出去,勿扰儿郎休息!”

张说随后行来,见张均大吵大闹的打扰他宝贝孙子休息,当即便将脸一沉,把张均斥退出去,然后才又对张岱说道:“你不必早起,多睡养神,午后把两道杂文题做一做,我归后要查。”

张岱本来都已经穿上衣服走出来了,听到他爷爷这么说,当即便点头应是,然后便转身回房继续睡回笼觉去了。

张说走出去,见到儿子还在一旁探头探脑似乎准备杀个回马枪,于是便将他召到面前说道:“稍后入宫面圣,你来给我牵马!”

张均不敢推辞,只能点头应是,心里盘算着回来再找那小子细问究竟。

时隔数月之久,张说再次回到皇城,自然引起群臣侧目。尤其早朝结束之后,圣人便召张说于同明殿奏对,一直相谈好几个时辰,傍晚时才将张说送出,同样也让群臣猜测不已、备受煎熬。

同时圣人着员往门下省公布对张说的最新任命,复任其为尚书右丞相、集贤学士并知院事,专掌文史、备问国事。与此同时,陪父入宫的张均也没有被落下,另有新的任命下达。

“郑州别驾?我、为何将我发用外州?”

张均原本也欣喜于父亲重回朝班,可当听到自己最新任命后,顿时便傻了眼,归途中便忍不住向张说问道:“阿耶之前还怨我不阻阿六任职,今为何不为我拒事?”

张说闻言后白他一眼,冷声道:“我特意向圣人请命,将你发往外州。入州勤恳,尚有归朝之期。若荒于事务,在外流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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