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发尴尬,摸了摸鼻子,心想,外人给他身边塞女人也就罢了,怎么老婆也这样?该不会试探他?
他却不知道,熊韵芝是打定主意做个贤妻良母,报答陈吉发的恩情,心中并没有太多男女的情爱才会如此。
因为不爱,所以大度。她不会为王宝珠进门吃醋,也不会因为陈吉发将来还会娶高门贵女为正妻而难过。
不过陈吉发却将她当成后世的女朋友来对待,面对熊韵芝的这些话,求生欲满满道:
“不必、不必。此行我先到南京落脚,再北上京城,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先带石头再说。”
“嗯,你千万别委屈自己。”
“苏家湾那边的事,我也要同你交代一番。目前,主要是农会、织坊、铁厂三件要事,另外,村中夜校和蒙学,一定要坚持办下去。还有金口那边,同姚千户的合作我交给了郑家老四,这个人有些油滑,你须得经常敲打一番……”
“相公……”熊韵芝忍不住打断他,“妾是女子……这些事情,也不是陈家的家务事,你该委托吉民或者哪位兄弟帮忙照应。”
“现在用人之际,没那么多讲究。苏家湾是我的根本,不容有失。吉民没读过几句书,估计连苏家湾报来的东西都看不懂,没法独当一面。夫人就辛苦辛苦,走之前我带你去一趟苏家湾,把该认识的人都认一遍。”
陈吉发已然决定,熊韵芝只有点头应下。
又闲聊了些家中琐事,陈吉发便准备回书房去。
“相公……”熊韵芝叫住他,低头小声道,“已经晚了,妾伺候您歇下吧。”
陈吉发回头笑了笑,轻抚她的脸庞。
美人如玉,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何况他两世处男,内心也是渴求的。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他马上要走,熊韵芝还有重要任务,如果此时放纵,万一她怀上了,这半年无人照顾,他很担心。
“你且先歇着,此去数月,很多事不放心,我抽空都写下来交给你。”
熊韵芝见他还是要走,心里有些不开心,感觉自己和王宝珠也没什么不同,都是被他当妹妹养着。
于是垂眸轻语道:
“妾本也不知事,昨日母亲同妾细说,才知道原来夫妻之间还有好些事情,相公都没有做……妾名节有亏,相公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吧……”
“是呀,是有好些事没做。”陈吉发温声解释:“但不是嫌你,我也从不认为女子需要什么名节来证明自己。当然,现在说这些大话你也不能明白,只是娶你时我就想了,马上要进京,若是此时同房,你万一有了孩子,做事就很不方便,又需要人照料。我不在身边,你一个人我很担心。如今我十九,你十八,人生大把光阴,不急一时。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熊韵芝并不信陈吉发嘴上说的这些。
于是她伸手抱住陈吉发,靠在他的肩上,感受他是不是真的不嫌弃自己。
被妻子温香软玉的抱着,两辈子的单身狗陈吉发有些局促,生理上比心理上还要亢奋,觉得再这样抱下去要出事,于是拍了拍妻子的背,将她松开。
这个举动让他刚才半天的说教打了折扣,熊韵芝身体微僵,但还是松开了手。
“好了好了,乖,先歇下,等我回来。”
“嗯……相公也早些休息,莫要太操劳。”
“好,你放心。”
陈吉发到书房,又熬了大半个通宵,东方鱼肚白时,才伸了个懒腰,在书房的圈椅上合衣闭了眼,小憩不过一个时辰。
十月十九这天,陈吉发告别父母妻妾,登上前往南京的货船,开启了进京科考之路。
武昌府到应天府,顺流而下,一千公里的路程,不停脚只需要三个昼夜。
王奎所在的船帮,规模不小,带货也杂,途经州府大县,往往要停船补给货物。如此拖拖拉拉,到了十月二十五那天才进入应天府地界。
船停下关码头,因为是漕船显眼,陈吉发刚刚落地,本地的牙人就围了上来,询问是否需要打些货物,或是寻找仓库,租赁门面,热情的很。
船上有百担货物,不可能一天交易完,王奎的漕船也不可能等他卖货,肯定需要租用仓库的。陈吉发也有意找个牙人提供信息,但这些家伙多半是本地的地痞,若是觉得外地人软弱可欺,骗你钱财害你货物也是寻常见的事情。
陈吉发在应天府人头还不熟,因此得要小心谨慎。
于是,他便花了几十文钱,隔了很远的距离找来三个不同的牙人,分别询问信息,最终雇了个黝黑干瘦的四十多岁牙人,后者带着陈吉发和王石头来到码头北侧的空置院落,租金每月五钱银子。
院子的东家是做运输生意的,专门帮人从码头运货到城里,这地方本就是货物周转站。如此,陈吉发将货物存在这里,下步也省下去再找人搬货的麻烦。一两银子,包了十天的仓储和运送,陈吉发觉得价钱合适,于是签了契书。
谈成了生意,那牙人很开心,一两银子的款项,他能抽一百文。
“客官往后还有什么要问的可以来找小的。”那干瘦的中年男人堆着笑道,“小的平时就在下关码头外面趴活,唤作老宋。若是您去时没见着,在码头外第九间茶棚坐坐,小的很快能回。上元、江宁两县小的都熟,土地货物,房屋奴婢,租赁买卖,都可以找小的。”
陈吉发觉得这老宋是个认真做牙人的,够专业够敬业。于是点点头。
“嗯,记下了。再有事还找你。”
老宋得了答复,乐呵呵走了,王石头帮陈吉发背着行李包袱,问道:
“公子何不干脆让他介绍个住的地方?”
“不急,先去客栈落脚,等弄清情况,再筹谋计算。”
从下关往东,便是应天府上元县,往南,便是应天府江宁县。南京有明朝的留都班底,同北京一样的六部配置,还有洪武起家时修的皇城。
大明二百八十年,作为陪都和南方经济文化中心,持续建设的南京城,到了明末已是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工商发达,文化昌盛,繁华奢靡,远甚江夏。
南京城南富北贵。
南边江宁县以工商业为主,码头、作坊、商铺,都集中在县城范围内。名满天下的秦淮盛景,就在江宁县东北,贡院之南,夫子庙附近。
北边上元县是王公贵族,陪都机构,应天府尹驻扎的地方,政治文化设施较多,商业设施较少,但因为亭台斗拱林立,显得庄严肃穆,看相比南边好不少。
上元县城东边是南京皇城,周围还有禁卫驻所,守备军营。
江宁、上元两县原先各有城墙,后来连成一体,拆除了两县中间城墙,修成南市大街,但还保留了门楼望台。两县之外,又修了道外城墙。
出了下关码头,先进外城,陈吉发带着石头,找了秦淮河上的船家,顺水而南,先去江宁。
船过西水关,查了路引凭证。门前的官兵十分谨慎恭敬,见了陈吉发的举人身份也无太多谄媚,只端正行礼,递回文书。
南京本就藏龙卧虎,加上明年初的春闱,南方各省的士子都要通过南京走运河进京。途经旧都,正好聚会访友。如今城中行走的外地年轻公子,十有二三是个赶考的举子。
陈吉发对科举其实没有那么上心,他真正上心的,还是他的生意。大明王朝走到如今地步,靠药石已经难于见效,必须刮骨疗毒,而要做那刮骨的尖刀,光靠中进士慢慢熬资历可不够。
既然是要做生意,那首先是要摸清楚人脉门路,至少要弄懂该拜的神,该躲的鬼。
船顺着秦淮河贯穿江宁县,河上所见,篷船彩舟接连橹接板,岸边瓦肆勾沿斗角,夹岸路上绫罗缤纷,嘈杂喧闹不绝于耳。
与江夏县内主要经营粮油米面,木器布匹,建材铁器等民生大宗商品不同,南京城的这些低端商品都在码头上交割,进入城内,满眼望去,都是茶叶丝绸、陶瓷铜器、金银珠玉、烟酒糖油等高档消费品。
城中也有弓、甲等武器作坊,均是官营。盐、铁、马等战略物资本也是官营,到了明末,因为官营效率太低,**丛生,改为民营专卖,官府发放货引。这些官营和专卖的货物都集中在县衙附近的大功坊。
陈吉发是个别有用心的,到长堤街下了船,先去马市,再去看了看弓箭、铁器,拐弯经过徐国公府,才去夫子庙附近,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客栈,每日一钱银子,先给了两天房钱。
此后两天,陈吉发便在秦淮河附近游逛,既是欣赏秦淮盛景,也把江宁县上上下下的事情打听了个大概。
明末南京,作为陪都留守,六部大臣多是党争失利,贬官至此来安享晚年的,因此少了些进取,多了些奢靡。加之江南本身繁华,就更是助长了奢靡风气,文人士子,无不以挥金如土,极尽风流为能事。加上如今北方战乱,大量富商南逃,更是给南京带来了畸形的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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