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持续了整天,等宾客散去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漆黑,入夜好久了。
陈家上上下下忙了一天,陈吉发给每个帮忙的街坊长辈都包了红包,才有些忐忑紧张的端了碗莲子羹回了新房。
抬手推开房门,红烛红帐,一袭红色嫁衣的熊小姐正端坐在铺了红缎的桌边,等着他来掀起红盖头。
活了两辈子,这是陈吉发第一次脱单,第一次娶亲,心中的紧张比熊小姐不会少。
他拿了秤钩,将盖头掀起,露出熊韵芝低垂羞怯的脸来。今日她化了妆,比往日的素颜少了几分清冽,多了几分妩媚。她并非那种顶顶漂亮的美人,若单论容貌比不过王宝珠和宋彩蝶,但她淡然素雅,端庄大方的仪态很得陈吉发的喜爱,她有双如秋水般恬静的眼睛,似乎与她相伴,便能心思宁静,忘却世间烦忧。
陈吉发盯着熊小姐看了许久,竟一时忘了说话。倒是小娘子被看得久了,有些不好意思,打破尴尬。
“怎么?妾身脸上有什么吗?”
“啊,不是……”陈吉发挠了挠头,“就是突然娶了个大美女回家,有些紧张。”
熊小姐掩口轻笑,这混人,看他写文章做事颇有章法,怎奈男女之事像个呆子。
“相公,奴是给你做妾,不能说娶的。”
“嗨,不过是别人叫纳妾罢了,在我心里就是娶妻。你就是我陈吉发的正妻。”
陈吉发拿起桌上的酒杯,递给熊小姐一支。熊小姐心中有些感动,却没有立刻接。
“你这样,要被他人耻笑的。”
“无妨,耻笑事小,老婆事大。”陈吉发心情舒畅,调笑道,“来,娘子,咱们喝交杯酒了。”
熊韵芝犟不过他,只有接了酒杯,两人弯着臂膀,脸凑的极近,都红透了脸颊。
“好了,现在算是全礼了。”陈吉发放下酒杯道,“饿了吗?给你带了碗莲子羹。”
“嗯,就吃了些点心,倒是真饿了。”
熊韵芝大大方方的端起莲子羹,小口小口的吞咽,见陈吉发又笑眯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有些羞恼。
“相公,往后还要看几十年呢,如今这一晚看完了,不怕后面腻吗?”
“哈哈,不会不会,美人蕙质兰心,就如同好书,初读是一番惊艳,再读是一段依恋。人生的每个阶段,带着不同的感悟去翻开这本好书,终究会有不同的感悟,不同的情愫,自然不会厌烦。更何况,你我既为夫妻,自当相敬相持,日子久了,彼此交融,彼此习惯,所思所想皆为一体,又哪里会腻?”
“相公这话倒是动人,只是女子总要年老色衰,何况先前的事情……”
“娘子莫提那些事,又不是你的错。”
熊韵芝淡然笑了笑,继续说道:
“相公前途远大,往后若中了进士,人情往来,也少不得有人往后宅塞女人。到时候如花美眷多了,或许也有天忘了妾身这本破书,不愿再翻。”
“不会不会……”陈吉发有些汗颜,别说以后,现在就有不少人塞了,“往后后宅的事情都由娘子做主。”
“妾又不是正妻,如何做你的主?”熊韵芝佯装恼怒道,“再说你不马上就要纳王家妹妹为妾了?”
“嗨,这都是推脱不掉,等她进门了,我当个妹妹养着就是了,等她有了心上人,我送她出阁。”
“相公可真是胡闹。哪有相公给妾找男人的?你若真这般做了,她便算是‘妾通买卖’,譬如奴婢。”
“那又如何?我只要你一个。”
“油嘴滑舌的。妾说这些,不是要争宠,妾身本也不是爱争宠的性格。往后,只求相公记得如今的恩情,一辈子照顾奴家,此生便知足矣。”
“会的。”陈吉发壮着胆子伸手捧起熊小姐的脸颊,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忍不住亲上了艳艳红唇,“我也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熊小姐只觉得嘴唇麻痒,也不知是刚吃的莲子羹还是别的,这一吻带着清冽的甜味。她感觉浑身血液不听招呼往头上涌,骤然就晕晕乎乎,忘了该说什么,也忘了该做什么,只下意识的抱住男人的腰肢。
她本就幼年丧母,身边只有个丫鬟熙和。嫂子临行前羞羞答答跟她说的洞房事宜,本就不清不楚,这时候激动之间,已然全部忘却。
陈吉发也是个雏鸟,两辈子第一次亲女人,而且还是同他比较合拍那款,脑子里也是嗡嗡的。他比熊小姐好在理论知识丰富,看过不少“教学视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先消除对方的紧张。
两只菜鸡就这样互相依偎着探索夫妻情趣,紧张得忘了说些甜言蜜语,也忘了吹灭蜡烛,直到听见窗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才猛然醒悟,连忙灭了灯火。
门外听墙根的笑嘻嘻一哄而散,像是陈吉民、小雨和石头、熙和他们几个。
被这么一打岔,两人倒是放松了些,在黑暗中睁着亮闪闪的眼睛相视一笑。
“我们继续?”
“去床上吧……妾身给相公宽衣……”
“没事,不慌。韵芝,娶到你,其实还蛮开心的。今天就跟做梦一样,尤其是刚才亲你的时候,感觉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变得真实了……”
“相公……”
熊韵芝哪里听过这些露骨的情话?即便是她这般淡然的性格,心中也不由得泛起阵阵涟漪。
“妾身也很幸运,能遇到相公……”
陈吉发看着怀中的美人,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理智渐渐回归。他想起来,自己刚到手的老婆今年九月才满的十八岁,放在后世,那就是刚刚成年。
这个时代技术条件差,女子一旦怀孕,便要经历产子的生死劫,死亡概率高达四分之一。陈吉发不敢拿媳妇赌这个概率,而且他马上要进京赶考,一去大半年,若是熊韵芝有了,身边没个男人照顾,怕更是艰难。
于是他强忍住继续的**,打算先把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养壮实些,等进京考完回来再说。
另外,他还有系统的体质改良功能,与妻子朝夕相处卿卿我我,多少对她的体质也有一些改善,能降低风险。
想着这些,陈吉发将熊韵芝抱上床,亲昵的搂着,吻了又吻,闹腾到大半夜才合衣而眠。
熊韵芝只觉得陈吉发怀中暖烘烘的,如同冬日里的暖炉,被他抱着,被窝里再也不觉得冷,原本这个季节手脚睡半天不见转暖,如今却没有了这个问题。
起初还有些紧张,心跳加速,又因为太过暖和舒服,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倒是陈吉发有些失眠,望着怀中呼吸均匀的女子,思绪良多,压抑辛苦,又不敢翻身,怕惊扰了她,竟大半夜没睡。
第二日一早,陈吉发就出门做事去了。
原本是准备在家陪新媳妇几天的,不过,临近出门,事情的确太多,只能加班加点。
郑老三上次说约湖广都司衙门指挥佥事薛玉宗,如今总算有了回话。听说使了不少银子才将陈吉发的拜帖递了进去,又过了好些日子才答复有时间。
这时间也不赶巧,正好是陈吉发迎娶的第二天。
陈吉发心里清楚,哪有那么多不赶巧的事情?无非是先前不愿意见,昨日来往宾客中不乏有头脸的人物,那厮觉得值得交往了而已。
官场中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捧高踩低,见人下菜,更何况薛玉宗是正三品武官,放在后世,相当于中部战区副司令,本来巴结讨好的人就多,自然不会将陈吉发这个小小的举人放在眼里。
就像郑举人这般,过去那些年用银子喂着,到了关键时刻,这家伙其实也没帮上太多忙。只是说,平日里狐假虎威,能够借他的势做一些事情罢了。
陈吉发所求并非难事,但请薛玉宗吃饭却不能马虎。
宴席定在县里最奢华的青楼揽月楼,光酒菜就用掉二百两银子,郑老三又用一百两银子请动了揽月楼的当红花魁作陪,数百两银子轻飘飘就花出去了。
陈吉发与郑老三先到,聊了些薛玉宗的喜好顾忌,又问了下郑家这几日经营的情况。郑老三惯会揣度人心,挑好的向陈吉发报了。
其实他不报的陈吉发也知晓。如今他盯着老宅的郑举人,自然知道,郑举人还未死心,除了用那笔银子勾引他上当之外,还在老宅里运作,想要撬动郑老三的族权。
陈吉发知道郑举人已经留不得,但他不愿意脏手。郑老三是个见钱眼开的,但心不够狠,容易妥协,自然也不会对郑举人动手。他正在琢磨如何不着痕迹的除了郑举人这个隐藏的祸害,如今还没有成熟的想法,于是只笑眯眯听着郑老三的回报,也不戳破他报喜不报忧。
约定的时间是正午,薛玉宗姗姗来迟,倒是花魁娘子准时进了房间。
揽月楼的花魁娘子艺名洛芙,是江夏县的名妓,曲艺大家,身价非常,寻常人请不动,就是县里府里寻常的官老爷要请,也还看她心情。
洛芙一身水红纱裙,带着面纱,抱着琵琶,进了房间,先冲两人屈膝一福。
“奴家洛氏见过两位雅客。”
郑老三立刻露出一副猪哥像来,忙不迭起身搭话。
“啊呀呀,洛大家能赏脸,席上有光。待会有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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