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郑大少这个人,纨绔了些,但毕竟是读过书,对考试这件事,理解还是挺准确的,竟然猜到了陈吉发压线过的真相。
不过,只可惜陈吉发不是什么扮猪吃虎的天才,他只是有作弊器、金手指而已。
袁副千户听得眼睛溜圆,其他人也都被郑大少的话吸引过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那如何是好?他只一个秀才就如此难缠,若真中了举人,怕是更多人要依附于他,更难对付!”
“有何难的?找些事情纠缠,让他进不去考场不就好了?”
“说的轻巧,如今人家有了防备,如何纠缠?”
“找他身边人下手呗。再说,是人就有弱点,仔细查一查这小子,还能搞不定?”
郑大少听着众人的议论,脑子里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没错,是人就有弱点,他必须先找到陈吉发的弱点。
“老杨,你平日巡街方便,帮我盯着陈家,看这陈吉发究竟有些什么弱点,在意什么人,什么事。肖老弟,金口码头和黄州棉商那边,还请你再去说一说,使些银子亏些钱,都记在我头上,回头结给你,总之就是要给他家生意添堵。至于如何纠缠他本人,我再琢磨琢磨,后面少不得请袁千户帮忙。”
“好说好说!”
众人应诺,郑大少又举杯敬酒,这才进入胡吃海喝,花天酒地的阶段,自然是快活无边。
另一边,这些天来,赵坤兴带着两个快手,清查了陈吉发出事当天傍晚出城的人员记录,没发现可疑人员,便觉得有些不对。
他怀疑歹人可能是通过正当手续出的门,于是便通过熟人了解,城内镖局和江夏卫最近几天出去公干的人有哪些,得了三十多个人的名单。又将其中年龄、身高、身手等条件不符的剔除,最后锁定了五个重点。
赵坤兴摸了下这五个人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往来情况,发现其中有的与郑家毫无瓜葛,有的武功稀疏,只有一人,袁彪,是江夏卫前千户所袁副千户的亲兵,身手了得,而袁副千户同郑家的大少爷关系匪浅。
现在,赵捕快已经基本锁定了嫌疑人,接下来的问题是,袁彪去了哪里?
出事那天,袁彪便离开江夏,至今未归。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赵坤兴并未直接去查访袁彪身边的亲友,而是到码头渡口车行去打探拿着江夏卫前千户所牌子的人,结果,搜遍了所有的位置,竟然没有任何线索。
他又怀疑对方私雇了马车或者渔船,于是又排查那天以后是否有车夫渔民出了远门,这个排查量就很大,三个人雇了几个帮手,熬了五个晚上,总算在数千人的名单里锁定了某个渔民。
巧了,他所在的渔村正好在江夏卫前千户所附近。
顺着这条线索,赵坤兴找到了那个渔民,他已经回来几天了,只说是有人请他送个客人,给了二两银子。
那位客人顺江而下,在九江上了岸。
于是,赵捕快一面叫人看住那个渔民,不让他去给江夏卫送信,一面去捕房找他爹办手续,带着人追去九江。
渔民说那位客人走的匆忙,没带很多行李,但他似乎对九江很熟,上岸也没请向导,很快就离开了码头。
赵坤兴让人把袁彪的资料拿出来,发现这人经常出门公干,也有去九江的记录,前几次都是去了九江卫。
袁彪走的匆忙,也走的自信,必然是去到他熟悉的位置。就算没进到九江卫里面,也定然离那里不远。
带着快手在九江卫附近的镇上蹲了七八天,赵坤兴始终没有发现袁彪的踪迹,手头的盘缠也花的差不多了,他有些心急。
陈吉发是他表弟,他又是赵天河的儿子,于公于私,他都想抓住袁彪,将背后的主使人揪出来,但他也知道,越是着急,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袁彪一路逃窜,正是紧张的时候,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溜之大吉。
盘缠用完了,赵坤兴便让快手拿着银票到四通钱庄兑付些现银来,结果,这一去,倒让那快手发现了个新线索。
“老大,快看!”
快手将皱巴巴已兑付的银票展示给赵坤兴看,上面落印,竟然是郑店货行。
“好小子!这东西哪里来的?”
“小的去兑银子,正看到钱庄的柜上有这么张银票,于是起了疑心,问了两句,说是前面的瘦高个子刚刚兑付走了。小的出去追,没看见人。”
赵坤兴点了点头,看了眼银票上的数额,整整一百两,这不是小数目。
“这张票他都兑了?”
“嗯,兑完了,小的问了那掌柜,都是拿的整银,没有碎银也没有铜钱,怀疑是去结大单子。”
“他在九江有什么大单子结?光吃饭睡觉也用不了一百两,就算去喝花酒也用不了那么多。九江有什么东西需要一百两整银买的吗?”
快手看着赵坤兴,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然后面色古怪。
“老大,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是喝花酒?”
“怎么能?他身体得多好,喝个花酒一百两?!那得点多少姑娘?房间都装不下吧……”
“您有所不知,九江卫是南直隶重镇,咱们这个镇子,平日里有不少槽船盐商和瓷器丝绸商船路过,江边十分繁华。昨日小的们出去转了转,发现这里还有瘦马卖……”
赵坤兴看那快手满脸猥琐的样子,心里想着,可算找到盘缠用的快的原因了,这两个小子,晚上不好好值班跑去喝花酒了!
娘的,回江夏再收拾他们。
“这贼人逃命还有功夫想着买美人?他是想在这里安家吗?”
“难说。老大,那贼军汉年纪不大,从小跟着千户家里做亲兵,应该是很少有机会尝女人的。如今骤然得了一笔钱,又碰上心仪的姑娘,想留下来多快活几日也是正常。”
“嗯,有些道理。看看去,若是能抓到人最好。”
案犯袁彪此时真的是提银子去了青楼。
一百两银子很重,他用了包袱背在背上,坐在点妆楼里,边喝茶边看着台上那小娘子咿咿呀呀的唱曲。
那小娘子,便是他取钱的目的,要给她赎身,带她走。
他也真的是想落户安顿下来,不想回江夏给袁副千户卖命了。
虽然离开的时候,袁副千户让他躲过了风头就回去,可这次的事情,袁彪知道影响会很大。
当街刺杀读书人,县里肯定要认真查的,指不定就会查到千户所。
袁彪这些年给袁副千户当亲兵,非常清楚自己的长官是什么样的人,也替他料理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若是此事真的查到千户所,袁副千户定然是不能让自己有机会供出他的。
先前,给他准备的那些文牒,便会成了追命的线索,往日的“弟兄”也很可能会割了他的首级去领功。
袁彪不敢赌县里查不出来,也不敢赌袁副千户会真的好心把他藏起来,他只能信自己。
于是他按照既定路线来到了九江,却没有按照计划去九江卫投奔原来的弟兄,而是准备从这里转船,出洞庭南下,往湖南或者云贵一带的大山里去避祸。
手里有三百两银子,躲在山里够他一个人花几十年了。
若他真的这么干了,袁副千户肯定找不到他,赵坤兴也指定就查不到他了。
但是,就在这几天,他筹划接下来的线路,找人假制前往湖南投靠亲友的文牒时,却意外的,对这位小娘子动心了。
当时,他怕江夏的捕快追查,不敢住店,装作乞丐在街角睡觉,那小娘子本在对面的楼里卖唱,见他可怜,便给了他两个馒头。
“都是苦命人,你吃了馒头,活了命,便离这里远些罢。免得看你不顺眼的纨绔子打你。”
袁彪从小做亲兵长大,周围也都是些军户家的女人,粗手粗脚,从未见过这般温柔如水的娘子,不禁有些心旌动摇。
又见她心善,就想着,再试探试探,若真是个好女子,反正自己有钱,何不赎她出来,以后给自己做个伴,下半辈子和传宗接代的事情都解决了。
于是第二日他又来乞讨,这回,那女子还是给了他两个馒头,让他快走。
言辞中的关切不似作伪,于是袁彪便打定了主意,要为她赎身。
这穷军汉,真是没见过女人的,四个馒头而已,就看上了人家,舍得花大价钱为她赎身。
但,袁彪就是这样简单直接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成为打手,给副千户卖命。
后面,袁彪洗干净身上,露出本来面貌,问鸨母询价。
这卖唱的小娘原来是新来的瘦马,光梳拢银子就叫价五十两。
她才艺不错,但长相在花楼里并不出挑,也就算清秀耐看,不是纨绔们喜欢的那般,来了一个月还是个雏儿。
袁彪要给她赎身,鸨母琢磨下便同意了。
起初叫价一百五十两银,砍价半日,总算定下一百两。
今日,袁彪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打扮成个普通书生的模样,取了银子,来这里赎人。
台上的小娘子不知道他就是那个乞丐,但他连着几天来看她,倒也面熟了,于是只当是普通的恩客,冲他点了点头。
袁彪起身,来到后间,将银子放在鸨母面前。
“昨日同你谈的,那丫头的赎身银子带来了。人我今天便领走。”
鸨母验了银子,都是刚取出来的整银,十分好看,于是便脸上开花。
“哟,公子真是个守信的,玲娘碰上您也是有福气。”
取了契书,鸨母唤那小娘子过来。
“这位公子刚替你赎了身,你跟他走吧。”
玲娘有些吃惊,她细细看眼前的男人,离得近了,方才分辨出他与前两日门口的乞丐有些相似,更加惊讶。
“你是专程来寻我的么?”
“嗯。跟我走吧,以后带你好好过日子。”
玲娘垂头点了点,露出好看白皙的颈子。身如飘萍,她没有反对和拒绝的权力。
鸨母让她上去收拾东西,袁彪在下面饮茶等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小娘子穿了套蓝花布的轻便裙子下来,背着个不大的包袱,看上去就像是走亲戚的小媳妇。
袁彪上前,牵了小娘子的手,便将她带出点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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