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吉发笑嘻嘻的送赵氏离开,将孩子抱回房间,放在熊韵芝身边。
陈吉发握住她的手,默默的陪着坐了片刻。
正巧这时候孩子小猫似得哭了两声,熊韵芝悠悠醒来,迷迷糊糊的看见陈吉发。
她咧嘴无力的笑了笑,眼中又泛起了泪花。
这孩子生的太不容易了!
而且,在生死关头,陈吉发对她不离不弃,用自己的血来救她,这多少让她感觉到了情真意挚。
毕竟,在古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输血救人这种事,从价值观上来说,是非常重的恩义。
不过,夫妻之间,无论有多少情愫,开口说的都是孩子。
“相公,我们有孩子了。”
“嗯,是的。”
陈吉发抱起孩子,逗她,结果还是哭。
“怕是饿了。交给妾吧。”
熊韵芝挣扎着起身,想要接过孩子准备喂奶,不过她也是新妈妈,孩子又小又急,弄了半天,还是哭。
熙和与婆子跑了进来,手把手教熊韵芝,这才慢慢好了些,总算让孩子吃饱睡着。
陈吉发在旁边也想搭把手,熊韵芝笑着把他赶走了。
不过,小小姐很闹腾,一晚上闹了四五回,熙和与婆子到了后半夜明显精力不济。
陈吉发在书房听见了,又跑去帮忙,这次熊韵芝倒没有拒绝,只是脸色涨红,害羞的很。
第二天,陈吉发依旧守在老婆孩子身边。
昨晚折腾的,熊韵芝白天精神不好,整天不是奶孩子就是在昏睡。
赵氏大清早的过来,看到儿子在亲自照顾产妇女儿,有些埋怨。
“你大老爷们不能让媳妇闺女折腾坏了。自己也要休息。再请个奶娘来带孩子吧,熙和不太顶用。”
“奶娘带不如父母带。”
陈吉发脱口而出,然后又觉得不妥。
说是父母带,可他也就帮忙这几天,回头合作社忙起来,估计也是管不了家里的,最终辛苦的还是熊韵芝。
他好像没有立场替她做决定。
“这样吧,我去同韵芝商量下。”
“嗐,你这也太宠她了。不过是个妾,当心宠坏了,恃宠而骄。”
“不会的,韵芝不是那样的人。”
陈吉发笑了笑,回了房间,同妻子商量这件事,结果,熊韵芝更希望自己带。
“旁人妾不放心。”她虽然虚弱,却很坚定,“况且,相公也总说,吃母亲的奶孩子聪明健康。这几日是要辛苦些,不过有相公陪着,妾不怕。”
陈吉发亲昵的抚着熊韵芝的头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能遇上这么好的老婆。
“好,那就再安排个丫鬟,与熙和轮换,你只喂奶,她们帮忙照顾。”
“嗯,相公,咱们的女儿叫什么呀?”
“正说与你商量呢。娘说取个花语的名字。我想了好久还没想好呢。我总觉得男孩女孩都一样,你觉得要不要取个带辈分的名字?”
熊韵芝乐了,笑着问:“那可难听,到时候姑娘说不定怨你呢。”
陈吉发仔细琢磨,询问道:“陈学兰?也难听吗?”
“哈哈,真不好听,妾倒是觉得,花语也好,辈份名也罢,都左右不了她将来的命运。相公总说,路是人自己选的,这丫头,往后的路也只是她自己选的。咱们叫个顺口的名字就行。”
“你有啥建议吗?”
“妾早就想好了小名,叫芃芃怎么样?”
这名字出自《诗经·鄘风·载驰》中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传说是许穆夫人的诗作。
“好听,有意境。这名字做大名也可以的。”
“相公也想一个。”
陈吉发琢磨半天,若是从这个时代常见的女名中选,都是仁德贞贤,不符合他的价值观,若是从诗经中选,与“芃芃”也差不多。
“不如取我的姓,取你的名,再加个芃字,陈芝芃,如何?”
熊韵芝就笑,点了点小女娃的鼻尖。
“听到没,你叫陈芝芃!”
“可惜生了女娃娃,你抬正妻的事情老爹肯定又要纠结了。”陈吉发有些为难。
“没什么的,相公。妾已经非常满足了。”熊韵芝笑着宽慰他道,“再说咱们还年轻,来日方长。”
陈吉发点了点头,又与夫人厮磨半天才放开。
得了娃娃的陈吉发在家办了几天的工,可外面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也不能一直埋在温柔乡。
第三日,徐成洛来报告,说是汉口镇北面发现了小股流贼,请他定夺。
“汉阳府的事情报给汉阳知府,这几日我没空。”
陈吉发刚刚得了女儿,正是纵享天伦的时候,有点不太想管外面的事情。
徐成洛也是没有办法,如今镖会摊子大,他责任也大,有军情他不敢不报。
“哥哥,小弟知道时机不对,可如今汉阳北面的流贼在黄陂县、孝感县活动,若是威胁汉口,咱们的产业受损。不如效仿英山、罗田故事?”
“那伙流贼多大规模?”
“约莫五六百人。”
“可以。”陈吉发斟酌道,“你拿我手书,让姚泽孝调二百骑兵,追在那群人后面,尽量把黄陂、孝感、汉川都跑一遍。”
“小弟明白。”徐成洛点头,明白了陈吉发的驱狼逐虎之计。
“小股流贼与张贼主力不同,肯定不会攻打乡绅坞堡,你们也注意些,不要与当地士绅起冲突。毕竟是家门口,窝边草,吃相好看些,只收拢流民,不要乱砸东西。另外,有愿意合作的士绅,也可以拉入合作社,帮他们建立包税体系。”
“知晓,小弟与几位会长报告,请他们派员支持。”
“嗯,不错。汉口现在谁在管?”
“哥哥,你忘了?不就是你那个三姨娘带回来的人?叫翟德谦,北京来的。”
“哟,这么重要的工作,如何就到了他手上?”
“听说是主动去的。咱们苏家湾这块的士绅都不愿意过江,他自己筹了银子过去发展。”
“倒是个能做事的。这件事与他商量着办,若是办好了,所得人口、资金,都归汉口镇调配。”
“好,小弟这就去办。”
四月上旬,卢象升履新湖广,陈吉发作为幕僚,自然要去迎接,也算是正式上任了。
卢象升先到江夏先拜见了楚王和湖广布政使,然后便提出要来苏家湾看看情况。
大领导视察,陈吉发与合作社高层都十分重视。
合作社在大明律法的框架内属于一个乡民自治机构,所有参与的士绅农户,都签了契书,主要是经济方面的义务,没有人身依附关系。
古代王朝将乡民管理和很多经济职能统统交给乡贤,皇权不下县,因此从表面上看,陈吉发的这些作为并不能算是特别出格。
但在实际运作中,合作社发展较为深厚的江夏南部地区,已经完全代替了县衙对地方的治理,从税收到公共事业,从教育到民政,都是合作社一手操办。如今,那些就读于合作社普及教育公立学堂的孩子,已经脱离了地主士绅的阶级本色,大量的都是平民子弟的孩子,对王朝的政治认同在不断降低。
因此,整个迎检的重心就在于,向卢象升展示合作社对地方治理的巨大作用,隐藏其特殊的运行模式和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
不过,陈吉发也没有刻意去作假。因为合作社的摊子太大了,卢象升又不像唐晖那样是个草包,他肯定不会只听陈吉发的一面之词,说不定已经有探子私下里调查过了。
再者这个时代对乡民结社、办学什么的管的也不是太严,远没有清朝搞文字狱那般狠厉。所以陈吉发搞得这些东西,虽然离经叛道,却也容易解释。
卢象升之所以要亲自来合作社看看,其实,也是因为陈吉发的军备生产能力和三里畈镇桥头的那场战役让他有些惊诧。
这位蛰居乡间的进士公子,似乎对出仕朝廷不那么感兴趣,却对流寇异常熟悉,明显经常关注天下大势,有点广积粮、高筑墙的味道。
卢象升到了江夏,武昌知府邓来鸾和江夏知县汪元兆都来作陪,大早晨就在望山门外等候。
这让刚刚到任的卢巡抚十分惊讶,他来这里后听人说起“江夏陈半县”的合作社是以苏家湾为中心,原以为知府和知县会提前去苏家湾等他,没想到,直接在城门口候着。
卢象升是天启二年的进士,二甲五十八名,中进士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属于少年天才。邓来鸾也是天启二年进士,他们俩算是同科,感情上自然亲近些。依着官职见了礼,说话就随和起来。
“绣青兄如何在这里等着?”
“大人有所不知,陈半县如今在乡里产业众多,出了望山门就是夏口驿,夏口驿就有他的仓库码头,为府库粮仓供粮。”邓来鸾主动充当解说员,细细为同科上峰解释道,“这处位置是他家姐夫同江夏米粮行做的生意,也是他起家之处。请随在下来看。”
与邓来鸾相比,县令汪元兆就像个闲人。他来江夏后与陈吉发吃请过几次,后面商会的那位秀才吴成道总是代表合作社给他送些小玩意,逢年过节孝敬不少,他对合作社是很满意的,但并未真的研究过这会社到底做啥的,因此这次陪同上峰,也是看个热闹,全程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卢象升由邓来鸾引着,先看了合作社与夏金元合作的粮食加工厂,以及旁边黄江海开办的粉丝厂。这两个项目经过两年多的发展,如今规模相当可观。
在粮食加工厂内,只见连绵不断的舢板帆船从巡司河上过来,卸下谷物,由巨大的龙门吊拉上三层楼高的贮存仓,然后散开倒入其中。
粮食顺着皮带滚轴运送到数十台巨大的水力磨坊,出来的就都是加工好的精米白面。
方才卸下谷物的船只这时候已经到了下游上货区,那些加工好的粮食又装上船,运往周边各个府县。
当然,也有大量马车在厂内进出,将粮食运往江夏的粮仓,以及各大粮店。
粉丝厂规模没有食品加工厂那么大,但更加新奇。他们使用一种类似木薯的番薯,煮熟过滤后,用淀粉汁液做成颜色有些偏黑的粉丝。
这东西爽滑嫩口,配合猪肉青菜乱炖,吃一碗齿颊留香,还可以单独做成粉丝煲、炸粉丝等等,厂里的负责人是陈吉发的姐夫,他亲自出来接待,请各位大人每人吃了碗酸辣粉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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