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下意识回头,就见三道军犬的黑影飞快地蹿了过来,尖牙利爪直扑她的咽喉。
“滚开。”女人被扑腾倒地,竭力挣扎着,丑陋的脸庞因为恐惧扭曲变得更加丑恶,还不待她挣扎起身,就有几个如狼如虎的便衣扑上来,将她重新摁在地上,然后开始搜身。
“匕首。”
“氰化钾。”
“我这里搜到本证件,我看看.杨美娟,呸,我看叫杨老丑还差不多。”
几个便衣正在搜身,就见张义和何志远走了过来。
“报告长官,此女叫杨美娟,证件估计是伪造的,身上除了匕首氰化钾,暂时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嗯。”何志远点点头,慢慢踱步到杨美娟面前,俯下身,冷笑道:
“我姑且就称呼你为杨小姐了,不过杨小姐这身手好像比不上自己的化妆技能啊。”
杨美娟被摁在地上,此刻拼尽全力挣扎着抬头,挑衅似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她看到了张义,紧握的拳头不自觉地又攥紧了一下,但随即松开了,阴鸷的眸子同样仇恨地瞪了他一眼。
张义已经捕捉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挑眉问:“你认识我?”
杨美娟轻蔑地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不说话。
张义不以为然,思忖道:“马上给她画像,和她的证件一起下发到军统各区各警局,找人辨认检举,给我找出她最开始落脚的地点。”
说罢,抬手一挥:“押回去。”
“是。”便衣应着,反手给她戴上手铐脚镣,又蒙上一个黑布罩,押解上了车。
丑陋女人被捕后,何志远红光满面地给戴春风去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戴春风的声音很振奋:“是活的吗?很好,很好,让张义马上组织审讯,希望我结束今晚的宴会,可以看到口供。”
挂断电话,何志远说:“戴老板参加晚宴去了,他希望一会能看到口供,老弟,现在就看你的了。”
“晚宴?今晚是什么宴会?”
“据说和中英特种技术合作有关,英国大使、委员长和夫人都要出席。”
张义若有所思,英国驻山城的特务们在日军对山城的轰炸中,早已目睹军统和航空委员会一次次发出的准确无误的空袭警报,对军统电讯处的无线电技术垂涎三尺,希望与军统开展电讯方面的合作。搞笑的是,英国人一方面对日寇侵略中国采取中立政策,一方面又想利用中国牵制日本,以保护其在东南亚的利益,同时又想存军统获得对日军事情报,尤其是军统破译日军电讯密码的特种技术,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丑恶嘴脸,比妓女立贞节牌坊还无耻。
双方从去年伊始开始协商成立“中英特种技术合作所”,但貌合神离,进展一直不大,英国人提出为军统训练武装特务,供给武器弹药和爆破器材,以换取对日密码破译技术。充实装备,扩大特务武装,戴老板求之不得,但他不可能真的将研究多年的对日密码侦破技术拱手相让,只是答应为其提供日本陆海空在中国沿海的军事情报,其中着重于日军空军的情报。
“宴会几点开始?”
“应该快了吧?”何志远看了一眼手表,随即有些诧异地问:“我看你不像对鬼佬感兴趣的人啊。”
张义笑笑:“我对鬼佬不感冒,不过作为同行交流,开开眼界也好。”
“英国佬傲慢着呢。”何志远摇摇头,“局里派陈一白、王惠民等20多人组成香江侦空工作队,协助英国佬做对日情报工作,但英国佬只派了一名陆军上尉负责对接,哼,我看啊,这些洋鬼子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傲慢自负付出代价的,东洋鬼子可不会和他们讲绅士。行了,回去吧。”
张义笑着点了点头,何处长这话可谓一语中的。
另外一边,委员长府邸,宴会厅里灯光辉煌,弥漫着轻松的音乐,彬彬有礼的服务生端着盛满水果美酒的托盘,穿梭在军官和太太小姐中间。
戴春风一袭少将军服,神色冷峻,此刻正带着几人检查宴会安保工作。
这时,他瞥见前方院落二三十个衣冠楚楚的人聚在一起,有中国人,还有外国面孔,正兴致勃勃地交谈什么,不由狐疑问: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侍立在他身边的毛齐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说道:“是励志社音乐部管乐队的人,旁边那些是英国大使馆的乐队。”
所谓的励志社成立于29年,是常某人模仿日本军队中的“偕行社”成立的组织,旨在培养效忠自己的“模范军人”,成立伊始,社址设在金陵黄埔路中央陆军学校内,主要成员都是黄埔学生。
该社除了在军队中的影响力外,还经常举办歌舞晚会、文艺沙龙、讲演竞赛,对青年军人具有很大吸引力,尤其是在宋夫人的主持下,该社的影响力扩张迅速,成为果党军队内最大的组织之一。
该社下属的音乐部有自己的乐队,在金陵时期就小有名气,总统府举行宴会,基本都是聘请他们过来演奏。
“哦。”戴春风点头,想了想说:“委座的安危大于一切,不管是我们的乐队,还是外国人的乐队,演员都要一一核实身份,他们随身的东西一样也不要漏。”
“是,我马上通知侍从室保卫组的人。”毛齐五答应着转身欲走,戴春风又将他喊住,小声叮嘱。
“王世和的人我信不过,你亲自带特务总队的人过去盯着。”
“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司法处,审讯室。
哗啦,一盆冷水泼去,被吊在审讯架上的杨美娟在一阵剧痛中缓缓醒来。
此刻,她整个身上布满了鞭痕和烙铁的印记,血肉模糊,双手的指甲被生生拔取了一半。
若不是要留她的活口问话,审讯的便衣下手会更加狠毒。
审讯室外的观察室里,张义和何志远坐在一张桌子旁,一边盯着镀膜玻璃那面杨美娟的动静,一边分析着从北川一郎等人住处搜集到的资料。
“可惜南造云子和北川一郎都死了,那名被捕的日军大佐松田同样缄默不言,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最终图谋到底是什么?
“通过北川一郎那里的录音我们可以断定,北川等人执行的计划只是最终计划的补充,具体情况估计只有南造云子、杨美娟知悉,那位松田大佐或许知晓一些,如果他们不招供,这件事就卡在这儿了。”
桌子的另一侧,张义听着何志远的分析,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冷声说:
“三个人,一出戏,局本是怎么写的,现在只有她一个知道。”
想了想,他将猴子、钱小三以及行动处的几名骨干叫了进来。
“大家也看到了,这个所谓的杨美娟有恃无恐,在我们没有拿到突破她心理防线的筹码之前,先不提审她。此人有恃无恐,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什么事?”一名便衣问。
“我也不知道。”
“直觉?”
“不错。”张义点点头,见几人一头雾水的样子,刚想解释几句,就见一名便衣抱着一些资料走进来,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搜集到的那位周校长松田的社会关系,都在这儿了。”
见此,张义岔开话题,看着这一沓资料问:“这人从潜伏在山城,到今天落网,多久了?”
一个便衣回答:“三年多,快四年了。”
“四年,你们怎么评价这个人?”
何志远翻阅着资料,玩味地笑笑:“善于伪装,自律,谨慎。”
一名便衣说:“学校那些老师听说他是日本间谍,都觉得不可思议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猴子补充了一句:“此人每天都要跑步锻炼身体,挺惜命的。”
“那就是怕死了?”钱小三闻言,冷笑一声。
顺着众人的话,张义接着说:“这个人平时不喝酒、不抽烟,连咖啡都不碰,除了泡茶,没有任何成瘾的习惯。
每天散步锻炼,雷打不动,不打牌不赌博不逛妓院,这么一个极度自律自我约束的人,要是不知底细,光看这个人,其实是个佼佼者,俨然特务中的一股清流,但他中弹被捕,为什么没有像自己的下级北川一郎一样选择自裁呢?
不管他是人老怕死,还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都值得我们重点出击。”
众人面面相觑,还在消化这个全新的思路,张义已经迅速做出了决定:
“将他带到审讯室来,先让他看看南造云子和北川一郎的尸体再说。”
按照张义的计划,没有对“杨美娟”进行提审,而是将松田先带了上来。
松田脸色蜡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既然落入你们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我编我也编不出来。”
“南造云子、北川一郎的事情,也需要编吗?”张义问道。
“他们都死了,又不是我动手的手,我说什么?”
张义马上跟了一句:“是谁叫南造云子去接头的?她们的最终计划是什么?”
“你去问她呗。”
“哦。”张义知道这老东西在耍滑头,他慢慢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松田的跟前,一言不发地捏住他的下巴,默默观察着他的牙齿,松田瞪着他,不明所以间,就听张义说道:
“阁下应该年过六十了吧?”
这话让松田极其恼怒,倒不是因为张义猜中了他的年纪,而是这番姿态,分明是侮辱人。
他知道在牲口市场,牙人都是通过观察动物牙齿的生长、替换规律或是牙齿的磨损程度来判定动物的年纪,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畜生,他冷哼一声,梗着脖子不说话了。
“难道我说错了?你们日本人不是畜生,那就是禽兽了?”张义冷笑一声,继续说:“大佐,呵呵,你的级别不低,资格够老嘛。”
松田看着他,没说话,神情却有些得意。
张义继续说:“老有好处,也有弊端,松田君想来应该有儿女孙子吧?要是我们放出消息说,是你供出了南造云子和北川一郎,不知道你那些同僚会怎么对付你的子嗣呢?男人送上前线,女人送去做慰x妇?可怜可悲啊!”
听他这么说,松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然了,松田君完全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张义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俗话说的好,底层在乎面子,中层在乎利益,上层最在乎的是名声,或者说历史的评价。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即便松田君的子女儿孙能在战场上苟活下来,但是他们得知自己的祖宗是个叛国者,别说他们,甚至是松田家祖祖代代都要生活在屈辱中。”
“八嘎!”松田脸上的肌肉禁不住颤抖起来,他愤怒地瞪着张义,沙哑着嗓子说:“你也太卑鄙无耻了。”
“我不觉得。”张义笑着耸耸肩,“在我看来,只要能对付你们日本人,再卑鄙无耻的手段也无妨。”
松田死死盯着他,目光里满是担忧和愤怒。
张义看了看手表,唤过猴子:“向外面散播消息,不管是明着还是暗中,都要让特高课和梅机关的人知道他们委以重任的松田君做了叛徒。”
说完这话,他转过身来轻蔑地看了一眼松田:“外面那几只军犬你应该看到了,它们今天立了功,还没来得及饱餐一顿呢,不知道松田君是什么滋味-——”
他冷冷地看着松田:“是被军犬撕碎吞噬,死了也声名狼藉,还是苟延残喘在监狱度过余生获取家人的平安,你自己选吧。”
松田的一张脸变得惨白,和张义对视的眼神也软了下来,事到如今,多说两句不管对他还是家人都有好处:
“我只知道和内山美秀子一起来山城的还有一人,她叫吴冰,是川岛芳子的徒弟,具体长什么样子,去了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内山美秀子?她和内山美智子是什么关系?”听到这个名字,张义马上想起一人。
“双胞胎,不过她和内山美智子不同,很少抛头露面,因此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不过,她们二人的本事不分伯仲。”
“这么说来,潜入总统府窃取机密文件的就是这个内山美秀子了?”
“应该是她,其他人没有那么好的开锁和化妆技术。”
张义和何志远对视一眼,各自恍然,现在越来越多的细节逐渐揭开那个神秘计划的面纱。
出了审讯室,张义准备对内山美秀子进行第一次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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