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之主这种以全世界为舞台，众生为演员，强制性安排戏剧的权能，听来实在是既霸道，又有些浪漫意味。

可对于被选中为“角色”的存在来说，那只能说是厄运。

蒙在鼓里的弱者，自是没什么影响。

可收藏家这等级别的强者，是绝对无法接受自己身魂被绝对控制，任由摆布的，哪怕对方是一尊强大无比的古神也一样。

正是扫描到了这里是帷幕之主的地盘，他才没有动手。

换个别的神灵。

比如说，杀伐无敌的血神。

收藏家也是照上不误。

事实上他最不怕的就是血神这一类神灵，虽然对上会被轻易爆杀，但也根本抓不住他，无非也就是损失几个替身罢了。

能得到一件珍贵的藏品！

付出一百个替身，他非常愿意。

这个“弱点”为李渔所知，自然也就不需要再迂回试探，直接提出了一个合作计划：

“前辈！”

“既然你不愿意看着这新诞生的‘畸变械族’就此被灭绝，又想要一件珍贵稀罕的收藏品，还不愿意得罪帷幕之主。”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能让你实现这个目的。”

“哦，说来听听。”

“很简单，前辈只需要付出一样东西，一个能覆盖大范围，且目标上限要勉强触摸到半神级强者的【静滞力场】装置即可，有此装置，这个新生种族以及那位已经开始走特殊机械之道的道人，都可以活下来。”

“这个新生的特殊机械种族，的确很需要前辈伸出援手。”

李渔的语气，异常真诚。

收藏家的反问，也是无比直接：

“哦，这么做的话，你能获得什么？我又能获得什么？”

“我需要前辈签一份机械协议，放弃将这个小东西作为替身坐标，并对他开放机械死灵一族的权限。”

“至于前辈的报酬嘛，这尊由开拓号所化的畸变机械古神如何？”

“你有本事让它脱离帷幕之主的‘叙事领域’？”

“自然是有的，叙事权能的确位于霸道且不讲理，但也不是没有丝毫弱点，最惧怕的莫过于是‘角色失控’……事实上现在它已经有些失控迹象了，毕竟在原来的剧本中，开拓号可没有这种形态。”

“接下来只要它继续得到加强，那么就可能完全失控，从此彻底脱离剧本，不会再被叙事权能所标记。”

“要做到这一点，旁人不行，唯有它的创造者【畸变道人】，可以单独对它进行强化，恰巧我有法子可以让那畸变道人这么做。”

“届时前辈你将得到的，也是一尊完美无损加强版本的畸变械族古神。”

“以上交易，可以写成一份虚拟协议，双方签署后生效。”

“如何？”

李渔毫无保留，将诱饵抛出。

这番话中，也的确没有丝毫哄骗成分。

叙事权能的弱点，旁人很难知晓，但李渔在城主府是有“内应”的，模糊可知。

就双方立场和利益来说！

李渔给出的这个计划，可谓是各取所需的双赢。

收藏家闻言后，果然上钩。

他是一颗机械脑子，最擅长做决定，没有什么情绪化。

眨眼间，磅礴算力已然推演思考结束。

随后，给出了回应：

“我可以放弃这个小玩意体内的替身锚点，也可以对它开放部分机械死灵族权限。”

“能覆盖大范围区域的【静滞力场】装置正在传送过来，虚拟协议开始生成，那么是谁和我签……。”

“是我！”

“这位机械死灵族的前辈。”

收藏家话音未落，堡垒内悬空的屏幕中，红豆的投影倏忽显现。

尽管主仆二人只是间隔了两个呼吸没见到，可这一刻的红豆，却已经发生明显变化。

隔着屏幕，李渔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种位格极高的神性味道。

虽然很不稳定，但明显已脱离了凡俗层次。

不用红豆给出解释，李渔明悟：她动手了。

可以说！

死机道人进化的每一个步骤，红豆都有参与。

而红豆，本身又是最为纯正的“天工种子”，在位格权柄之上，她高于畸变道人。

实力不够，后门权柄来凑。

如今已经是弱神的畸变道人，恐怕正在被红豆所影响。

她的意志，将是畸变道人后续的行动。

畸变道人胡乱吞噬进化而来的力量，也有一部分正被红豆所掌控。

第一收藏家作为机械死灵族的领袖之一！

在机械、虚拟方面的位格不够的话，与祂签订协议，无异于是找死，不论表面内容多么好看，公平公正，一旦签下，最终都会变成一份卖身的奴隶契约。

换了红豆，则不一样。

她如今的位格和状态，可以无惧任何协议陷阱。

要是真让她以后晋升为【天工女神】，再签协议，要小心的就是对方了。

而红豆的出现，丝毫没出乎收藏家的预料，祂显然也早知晓。

“幸会了，一位稚嫩的机械女神。”

“我初始从小玩意记忆库中发觉你的存在时，以及你的创造者时，非常惊讶。”

“没想到在这个奇怪的众神战场，隐秘的小世界中，竟然藏着一位唤作【天工之神】的机械神灵。”

“祂所呈现出来的伟力让我自惭形秽，也无比痛惜祂的陨落，如果可以，我愿意收藏一位‘天工神选’，或是天工教的智脑程序。”

“不过这个愿望，暂时应该是无法实现了。”

“那么，就按照计划来吧。”

“这一趟，先得到一个新生机械种族的大家伙作为藏品，也很不错了。”

对话到这里时，一切都很顺利。

这位无垠灵界第一收藏家的表现，丝毫对不起祂在外的恶名，反倒真的像一位真诚忠厚的前辈了。

然而这主仆二人，都没信他。

各自在心底，交流了一下灵应。

“主人，他一定会坑你。”

“这老狐狸，估摸着在憋坏水，且看他要搞什么。”

……

双方都是奸诈聪明人的好处是，明明是各怀鬼胎，皆有算计，但是毫不影响效率。

甚至于，计划一定，协议一签，双方立刻就行动了。

前一秒还在万福城内打生打死，掀起一场席卷全城的“畸变战争”的道人，连同那数量茫茫多的畸变械族。

忽然集体收兵，开始撤退。

这变故！

顿时让各方都猝不及防。

原本按照正常进程，这场天工畸变大灾，将被他们付出大代价召唤来的真神分身所消弭。

虽然很不爽莫名遭灾，但最终能消灭且分赃的话，好歹可以挽回些损失。

可如果让畸变道人和新生械族逃了？

这结局，各方都无法接受。

尤其是圣巢！

这南区霸主作为战场，被攻击的主体，高层以下要么叛变要么被灭绝。

曾经在万福城凶名赫赫的【圣者议会】，也就是十位半神级强者，既要纠缠限制畸变道人，还要献祭自我召唤古圣分身。

到了此时也都残破不堪，付出巨大。

这要是让畸变道人带着这一支新生畸变械族跑了，十大圣者，只怕都要呕到吐血。

须知先前他们还得意洋洋，吞了【天工教】的传教分支，给自己搞出了一条新的机械途径，简直是妙极了的无本买卖。

可现在看起来，竟更像是传教分支主动被吞，然后“寄生于”圣巢，吸血成长，最后逃之夭夭。

一旦坐实！

圣巢、十大圣者连同背后的真神古圣。

都要丢大脸。

这谁能忍？

尤其这里面的关键，是红豆。

万一日后“暴露”出来，那可真是要变成死仇中的死仇了。

对于这些，李渔和红豆也意识到了。

然而，已没得选。

“这祸事，这灾劫，让我和红豆看起来像是幕后黑手了。”

“然而还真都是巧合，或者说命运使然。”

“红豆先前的初心也只是收服【传教分支】罢了，她也想不到死机道人能作弊一样升级，这么快速就晋升弱神级，还搞出了一个新种族。”

“不过既然是送上门的大好处，大机缘，不要白不要。”

“反正这一切与我李渔无关，有左慈傀的遮掩，我将一直都是‘无名小卒’。”

就在李渔这般想着时。

在红豆影响下，已经几乎将圣巢覆灭的畸变道人，率领着那铺天盖地，各种形态的畸变机械族，不惜一切代价脱离战场，随后往城外万诡冻原而去。

时机！

把握的实在太好了。

恰巧就卡在众神分身，要被召唤降临的这个节点。

再稍晚一点，哪怕让一尊神灵分身降临了，畸变道人就跑不掉了。

而现在，这些从死物变活物的畸变机械体形成洪流开始奔涌时，谁也阻止不了。

城中，包括“十大圣者”在内的大量半神级强者，也只能进行纠缠阻拦。

但效果，并不好。

如果是血肉生命组成的大军，那还好些。

十大圣者都很擅长相关神通秘术，一记“血肉重组”下去，再庞大的大军，都会瞬间歇菜。

可本就畸变的机械族？

完美豁免。

其他诸如地形改变、剧毒、气候、真空、模因污染等等，也都效用不大。

于是乎，几乎是将大地与天穹都完全填充的机械洪流，眨眼间就出了万福城，强渡黑水河，无视后方的各种攻击，无视万诡冻原那种持续百万年的惊悚污染，直往最深处去。

这一幕幕景象，实在惊人。

谁能想到？

对抗三国六教都不落下风的万福城各方，有朝一日会被一支新生的机械种族所坑。

这种意外，若事后没能将“李渔和红豆”这两个罪魁祸首挖出来的话。

多半会将黑锅扣在万变之主或是愚神的头上！

缘由？

很简单，其他两位有嫌疑有动机的邪神，古圣和帷幕之主，在这场灾劫中都将是受害者。

……

“好壮观！”

不朽堡垒，李渔看着屏幕中的画面，不由得感叹道。

而他脚边仍旧占据小家伙躯体的“第一收藏家”，则发出了更加真诚的惊叹。

每一句，都发自肺腑：

“美，太美了。”

“虽然相对于我们机械死灵族，这是一个完全畸变的新种族，不具备成体系的技术，也还没掌握能对抗神灵的手段，但相比于机械死灵族的无趣，它们是如此的狂放，如此的丰富多彩。”

“啧啧，每一个个体竟然都是不同的。”

“它们绝对不能被灭绝，如果真的不幸被覆灭，那么最后的幸存者一定要出现在我的博物馆中。”

“我已经看见了一些很不错的个体，那尊机械佛陀，还有那尊机械血神，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

第一收藏家还在点评着，眼馋着时。

李渔突兀开口，打断道：

“前辈，该动身了。”

“那尊开拓号化作的【畸变机械古神】才是最完美的收藏品，它正在被畸变道人加速强化中，已经彻底挣脱了相关叙事，完成了角色失控，其躯体内也已专门为你开放了一个入口。”

“一旦你的静滞力场装置到位，它立刻就会认你为主，甘愿随你一同被传送回机械铁墓之中。”

“至于说如何避免被‘帷幕之主’标记？想来前辈自有法子。”

“好！”

知晓时机重要的第一收藏家，没有反驳李渔。

而是眨眼间，消失在了小机器人体内。

分子重组技术发动！

下一刻！

一尊遮天蔽日般巨大的，混杂着血肉与机械的“畸变古神”躯体内，悄然多出了一道小小的好似寄生虫般的身影。

这也是一个机械生命，只是外在好似一具骷髅骨架。

他双手之中，各自出现了一物，分别为闪烁着绿光的湮灭权杖，以及一个镌刻着时空符文的漆黑盒子。

毫无疑问，后者就是那可以大规模，大范围释放出来的静滞力场。

绝对的大杀器！

也是第一收藏家肆无忌惮多年却始终没出事的倚仗之一！

有这种可怕技术。

真神以下，他近乎无敌。

至于真神以上，他自有别的法子。

此刻他并未发动手中黑科技，而是先体会了一番如今已被他掌控的畸变机械古神。

再睁眼时，其语气难得浮现出明显起伏：

“好狂暴好畸形的情绪，比我们机械死灵族那些僵尸一样的意识精彩多了。”

“真是丑陋又完美的收藏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