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灵髓果

“道主希望你平安。”

这句话看似十分诚恳。

但……实则讽刺。

谢玄衣向来不相信陆钰真所表露的善意。

“你应该知道,我没什么耐心。”

谢玄衣并不准备深谈下去,这场阴神中境自爆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很快灵渠城就会来人查看。

“好吧,道主交代过,不可与小谢大人为敌。”

楚蔓有些无奈。

她笑了笑,不再卖关子:“大褚王朝的部署已经被道主摸透,三条战线,兵分三路,攻打‘纯白山’。小谢大人所在的灵渠城乃是西南战线驻点,一旦踏入南疆,便由合欢宗‘千缘道人’负责接引……楚蔓所言,可有错误?”

“……”

谢玄衣皱了皱眉。

他知道,纸人道的情报能力极强。

可没想到,大褚宝船刚刚出发,陆钰真便已尽数洞悉分布。

“大战在即,灵渠城尚在歌舞……”

楚蔓望向远天,丝毫不掩盖语气中的讥讽:“要不了多少时日,这些人便会领教纸人道的手段,小谢大人,以你身份,何必与这帮蟑鼠之辈同流合污?”

“我如何行事,轮不到你来教导。”

谢玄衣面无表情:“如果以本尊相见,你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楚蔓笑了笑,并不在意。

“如今纯白山三面迎敌,这一战比起十年前的北海之战,仗势只大不小……”

“不过对道主而言,想要取胜,易如反掌。”

远天流光之声渐起。

楚蔓眯起双眼,缓缓向后退去。

她不忘行了一礼,最后一遍温声细语地留下告诫:“小谢大人,你应该远离这一战……现在,还来得及。”

说罢。

白纸翻飞,化为灰烬。

谢玄衣深深注视着楚蔓离去方向,隐约觉察到了一些不对。

灵渠城的修士已经来到附近。

他摇了摇头,当即驭剑离开。

……

……

城主府。

宴罢,喧嚣散尽,只剩冷清。

一身宽大云袍的宗弼,坐在阁楼藤椅上,他神色凝重,隔着栏杆远眺,注视着远天掠起的一道道剑光。

这一宴本该持续更久,只不过城郊似乎发生了些“意外”。

叶清涟驭剑离席。

其他人也纷纷追了出去。

宗弼派遣两位得力下属前去,他自己留在城主府中。

幽幽寒风掠过。

酒意尽数吹散。

四下无人,宗弼取出一枚红润令牌,传出神念。

“是你们的人做的么?”

令牌没有回讯。

但寒风却忽然变得迅疾起来,一双年轻有力的手掌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

“……?”

宗弼瞳孔收缩。

这里是他的住所,整座灵渠城法阵看守最严密的地方,取出那枚令牌前,他的神念一直笼罩整座阁楼。

“宗大人。”

背后那位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很轻。

却让宗弼浑身汗毛炸起。

“阁下何人?”

宗弼的神念笼罩整座阁楼,他将神念凝聚落在一处,却看不清背后那片黑暗阴翳。站在自己藤椅背后的那个年轻人,仿佛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不重要。”

谢玄衣推着藤椅,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刚刚那场刺杀发生地很突兀。

也很巧。

如今整座灵渠城的强者都被城外的“阴神”自爆所吸引,宗弼恰好留在城主府,这是难得的机会,谢玄衣返回灵渠城后便直接来了此地。

一切都比预想中顺利。

“轰!”

交谈间,灵渠城烟火冲霄。

一刹那,阁楼被火光照耀。

但这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的烟花光火,最终只停留在藤椅之前,将宗弼照得满面生光。

这无数璀璨光华没有照亮谢玄衣面孔。

只照出一双按在藤椅上洁白如玉的手掌。

“不必担心,你现在还不会死。”

谢玄衣低头瞥了眼宗弼右手袖口,缓缓道:“如果你愿意配合,你还能活很久……”

宗弼面颊微微抽搐了一下。

仿佛是感受到背后人目光的凝视。

他默默收起了袖口滑落的匕首。

“需要我怎么配合?”

宗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变得平静下来。

“接下来我会使用‘驻魂术’。”

谢玄衣温和地说:“不要抵抗,放开紫府。”

驻魂术。

与搜魂术一样。

乃是臭名昭著的魔宗功法!

驻魂术一旦发动,受术者的神海便会被破坏……此后是生是死,便只在术主一念之间!

“什么?!”

宗弼雷霆暴怒:“你不如杀了我!”

他瞬间攥拢匕首,拧身刺出。

站在黑暗中的年轻人仿佛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个动作。

谢玄衣出手速度比宗弼更快,他微微偏转头颅,躲开这一缕杀意,而后双手交错,瞬间将匕首夺下,紧接着反手一刀将其扎入宗弼肩头。

这一切发生太快!

从袭杀,到反杀……只发生在一瞬间!

下一刻,两人便恢复了先前的姿势。

谢玄衣依旧是悠闲轻松,推按藤椅的姿势。

而宗弼则是整个人瘫坐在椅上,只不过他肩头却是插了一把银白匕首,整个人面色惨白,呼吸沉重。

“如果你真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谢玄衣平静道:“虽然书楼希望你活,但你毕竟只是一个‘小角色’……没有人真正在意你的生死。”

刚刚交手的时间很短。

但宗弼还是看清了那个年轻人的面孔。

他艰难地稳住身形,声音沙哑道:“你……是谢真……”

今夜城主府设宴,给皇城修士接风洗尘。

只有谢真一人没有出席。

对于这个消息,宗弼心中一直感到不安,谢真名声太大,天骄榜第一,大穗剑宫玄水洞天新主,这样的人物不出席酒宴,其实就是一种态度。对此他刻意请教了百花谷少谷主叶清涟,后者让他放心,并且告诉他,谢真不出席,只是因为不喜欢吵闹环境。

但无论如何。

宗弼都放不下这个心。

这就是为什么,城郊发生如此“动静”,他坚持留守城主府的原因。

他知道。

三大宗恨透了谢玄衣。

仇恨是会转移的……如果谢玄衣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死在北海。

那么一切其实已经结束。

可是谢玄衣偏偏教出了一个弟子。

更要命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论是修行资质,还是行事风格,谢真都与那位玄衣剑仙如出一辙!

很明显。

谢真会找三大宗复仇。

这种情况下,三大宗会让谢真活下去么?

宗弼担心刚刚的刺杀,是“合欢宗”所为,这才连忙传讯,只可惜他没有等到合欢宗的回信。

“是我。”

谢玄衣没有否认,缓缓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

“我……”

宗弼眼中有些绝望,他声音颤抖道:“小谢大人,刚刚的刺杀,我……我不知情啊!”

“……”

谢玄衣垂下眼帘。

有趣。

宗弼显然是慌了,看来他也不知道城郊阴神的自爆是什么情况。

虽然谢玄衣很希望刚刚的刺客来自三大宗。

不过……

很显然,这场刺杀不是三大宗所为。

这些邪修没有那么沉不住气,自己很快就要“入疆”,他们想要动手,一定是在瘴气结界之中更加合适。

“不是为了此事。”

谢玄衣平静道:“是为了‘合欢宗’。”

听到前面,宗弼下意识松了口气。

下一刻。

他神情重新紧张起来:“小谢大人,您说什么?合欢宗?”

“你与千缘道人的那些事,书楼已经知道了。”

谢玄衣面无表情道:“你还要继续演下去么?”

宗弼怔怔呆坐在椅上。

鲜血顺延衣衫流淌下来,他整个人脑海一阵空白。

“按照律法,不仅你一人要死……”

谢玄衣顿了顿,道:“勾连邪宗,以权谋私,要诛三族。”

宗弼好歹是一位阴神。

而且坐镇灵渠城,在南疆地界,呼风唤雨,几乎无所不能。

在他庇护下。

宗家已经成为灵渠城“通天”的存在。

“小谢大人!”

宗弼忽然前倾,噗通一声,重重倒在地上,而后他连忙调转方向,对着谢玄衣磕起头来:“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

谢玄衣皱了皱眉,很是失望。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宗弼此人曾在饮鸩之战立下过汗马功劳,案卷中说,当年宗弼担任北郡传讯司校尉,他曾率铁骑踏入北境,与诸多大妖厮杀,最终成功凯旋,并且带回了一份极其重要的情报。这样的人物,按理来说,应当是极其刚硬的。

没想到。

就这么给自己跪下了。

是修行合欢宗术法的缘故么?

这灵渠城主的软弱,超乎了谢玄衣的想象。

“我没得选……没得选啊……”

宗弼痛哭流涕:“十年前我来到灵渠城,也是想干出一番事业的。最开始我率骑南下,想要清扫附近邪修,结果皇城司狠狠责罚了我,说我驭下不力,本就是多事之秋,守住一方城池太平便已足够,非要招惹邪修,徒增祸乱。我便只能守城,可依旧被罚,最后我见了千缘道人,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仁寿宫的意思。”

谢玄衣神色有些难看。

灵渠城的幕后真相,似乎比书楼调查地要更加黑暗。

“你说什么?”

谢玄衣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男人。

宗弼怔了怔,他意识到书楼似乎不太清楚此事,于是连忙开口:“千缘真人与皇城司首座元继谟关系非凡,合欢宗邪修,可以在灵渠城地带自由走动,寻找炉鼎,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合欢宗都会为仁寿宫上供……”

“荒唐!”

谢玄衣额头青筋鼓起。

他根本没想到,合欢宗和仁寿宫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谢玄衣深吸一口气。

他压下怒火,强忍着问:“贡品是什么?”

“小谢大人……”

宗弼眼神之中满是恐惧:“我若答了,可否饶家中无辜妻儿一条性命?”

他很清楚。

有些事情,最好烂在心里。

如果抖出来……结果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所以他已经不奢求自己能够逃得一条性命了。

“砰!”

回应他的,是毫无预兆的一拳!

谢玄衣面无表情攥住宗弼头发,如同拖拽死狗一般,来到城主府阁楼角落,将其重重撞在石柱之上!

“啊……”

只一下撞击。

宗弼额头血流如注。

这一击看似凶狠,其实并不危及性命,谢玄衣根本没有施加道境之力,他并不担心宗弼就此死掉,更不担心宗弼展开不计性命的绝地一击。

自己的武道神胎,已经将整座阁楼压制。

而且……

从宗弼目前的反应来看,这位灵渠城主的心气傲骨,应该已经被尽数抹去了。

“你没得选。”

谢玄衣漠然说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不在乎你是否能够活着。如果你不想说,我会使用‘搜魂术’。顺带一提……刚刚城郊刺杀的那位刺客,境界比你要高。”

“灵髓果!”

宗弼喘着粗气,沙哑道:“合欢宗上交给仁寿宫的贡品……是灵髓果!”

“这是什么?”

谢玄衣神情阴沉。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大穗剑宫莲花峰道藏之中,并没有记载这种奇异果实。

“以活人为炉鼎,以稚童脑髓为原料……”

宗弼满脸都是鲜血,声音惶恐:“我没得选啊,小谢大人,千缘真人要我也一同上供。我一己之力,如何能与仁寿宫抗衡?”

“……”

谢玄衣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站在黑暗中,看着那个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的男人。

书楼案卷中提到,宗弼与千缘道人为伍,每隔一段时日,都要抓取一个稚童,汲取脑髓为食。

他本以为。

这已经足够令人愤怒。

但真相远比这更黑暗。

谢玄衣声音冰冷地问道:“所以灵髓果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

宗弼惨笑一声,道:“听说能够驻颜……但以那位的修为境界,哪里需要靠这种东西驻颜?”

咔嚓。

城主府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阴翳之中,剑气弥漫。

宗弼看着那张爆碎的藤椅,他已经感受到了眼前年轻人满溢而出的怒意。

他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死亡。

“呼……”

而后。

他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音。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黑暗中,谢玄衣伸出两根手指,以指尖点落在宗弼眉心位置。

剑气刺入肌肤,直入神海。

“就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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