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花面上有几瞬的无措，他用手指不停擦拭着訸澜脸上的脏污，咽喉里面不时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訸澜鼻尖泛酸，他使劲用手攥住白三花的衣领，只看到上空乌云密布，雷电交加。

白三花的身影掩埋在乌云的阴影之中，訸澜努力张开双目看向他，却依旧只看到了模糊的面部轮廓。

在訸澜的记忆中，溯洄……的确是没有面容的。

他那时候只是个瞎子。

【訸澜……】

天空下起小雨，訸澜眼皮沉重，他盯着白三花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手臂。

他以前一直是个瞎子，现在……为什么能看见了？

为什么……他畸形的身体如今都恢复正常了？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溯洄……”訸澜呢喃出声。

白三花听到訸澜口中的声音后身形一顿，他抱着訸澜往古堡的方向走，不知不觉中全身都被大雨淋透浇湿。

他低眸看向訸澜，訸澜面色苍白，已然昏死了过去。

＊

【你好訸澜，我是……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我没有名字，你也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你要给我取名为溯洄？为什么？】

【你是只丑龙，我不喜欢你！】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出去玩吗？】

还是那间小房间，訸澜独自一人坐在屋内，他窗帘半拉，视线飘忽不定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今天的天空也是万里无云，他眼皮掀了掀，感受到外面的冷风从窗户缝隙钻入，刮得他脸庞微微泛痛。

【我不是溯洄吗？訸澜，你看看我，我就是他……】

【我们曾经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塞壬河畔的海珠花开了，我们……】

【……我们回不去了。对吗？】

【訸澜，去一个新世界吧，我送你走。】

……

【我送你走。】

訸澜莫名眼眶刺痛，他喉结滚了两下，身体顺着冰凉的墙壁缓缓下落，最后瘫坐在了地上。

【我是主系统……工作了几百万年，我一直都是主系统，哈……】

【訸澜，你说得对，我不是溯洄，我不是他……】

【我把溯洄还给你……我把他还给你……】

訸澜眼眶内水汽堆积，他鼻尖酸涩，手指穿梭过自己的头发，像是自虐般地用力撕扯。

【去一个新世界。】

【……我把这个新世界送给你。】

【訸澜。】

【祝新生。】

……祝新生。

祝新生？

訸澜嘴角露出讽笑。

什么新生？

祝他新生？

为什么要祝他新生？他愿意吗？他想要吗？

为什么又是这样……

訸澜看向自己的身体，他这副身躯完好无损，没有畸形存在的痕迹，甚至连双目都恢复正常，重新获得了光明。

他的身体里充斥着丰富的生命能量。

而在很久之前，这些能量并不存在——它们都是被某个系统一点一点积攒而成，最终全部给予了訸澜。

新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新生。

訸澜轻笑出声，他记得系统在他面前自爆粉碎的模样，响声震动，碎片散落，它们密密麻麻地从上空散开，最终坠落在他眼中。

这个世界的所有生命都是依靠主系统体内所积攒的能量而得以复苏，一草一木，皆是如此。

这些能量早在百万年的积攒中融入了主系统的感情，因而它们会随着溯洄的主观意识而发生改变。

这也是訸澜至今为止所看到的所有异常产生的原因。

这是个新世界。

这也是个在溯洄尸骨上建立的新世界。

里面的所有小生物……都在有意识地保护訸澜。

即使有猎龙人的出现，他们也不过是为了符合发展而走个过场。

訸澜心里清楚，他们根本难以真正伤到他的本体。

世界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溯洄……哈……”訸澜眼眶泛红，他半仰起头，将眼内的酸涩硬生生压了下去。

“叩叩。”

房间内响起两道敲门声，訸澜转动眼眸，见房门颤动，外面的人隔了一会儿才又用手敲了敲房门。

【嗡——嗡——】

从房门底下闪过的黑影不停走动，明显有些焦躁不安。

訸澜偏眸看了一会儿，伸手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白三花还在外面等着，他见到房门打开，立刻用手扒住了房门的边缘处。

【理……理我……】

他这几天明显过得不太好，訸澜从外面时不时下起的暴雨就大概知道情况。

白三花也的确如此。他头上黄发湿漉漉的，不知道在哪里沾了水，自己也不知道打理，只是胡乱地堆在一起，眼眶底下更是染着一团青紫，里面血丝交加。

訸澜盯着他看了几秒，开口道：“松手。”

白三花没回答，他扒着房门边缘，闻声还想用力往后拉。

“白三花。”訸澜沉下声音，“再说一遍，让你松手。”

他语调里的不悦极为明显，白三花顿了顿，停住了动作。

【吃……吃饭……】

“不饿。”訸澜说完就想将房门再关上。

白三花眼疾手快，他见状立刻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了房门空隙里面。訸澜皱了皱眉，还是没再将门关上。

他金瞳转向了白三花。

白三花嘴唇紧抿，他也盯着訸澜，隔了许久才机械开口道。

【你。】

【讨厌。】

【我。】

訸澜莫名笑了一声：“你觉得我讨厌你？”

【是的。】

“那你准备怎样？”訸澜拽住门把手，一把将房门向内拉开，白三花受力往前倒下身体，差点撞到訸澜身上。

訸澜拽住他的衣领往前，声音平稳：“你给我找个我喜欢的人过来，肩宽腰细大长腿，按照这个标准，你现在就把他给我找过来！”

白三花愣愣地看着訸澜，訸澜脾气一向温和，这么凌厉的时刻却是少见。

他握住訸澜的手腕，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行？”訸澜像是感到好笑，他指腹贴紧白三花的耳侧，用力摩挲道，“为什么不行？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真过分啊，这么点小事都不愿意帮我……”

白三花嘴唇微张，他看着訸澜，眉头狠狠拧了起来。

“我养了你这么久，你不应该回报我？”訸澜还在继续，他双手捂住白三花的脸庞，缓又慢地跨坐在他身上。

“找一个我喜欢的，我就放你走，好不好？”白三花瞳孔颤抖，他刚想侧脸，就被訸澜强硬地掰着下巴转过了头。

訸澜逼他直视着自己：“白三花，我不需要你了，你走啊……”

他话说到一半，语句蓦地一顿。

白三花背靠着墙壁，他眼眸狭长，浓而密的眼睫垂着，突然抽泣了一声。

訸澜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捏住白三花的下巴往上抬，才见到他脸上挂着两行眼泪。

白三花像是感到羞耻，他吸了下鼻子，一边咬紧嘴唇，一边狠狠用衣袖擦拭自己的眼角。

訸澜：“……”

“哭什么？我欺负你了吗？”訸澜叹气一声，他将白三花的手臂拿下，用指尖轻轻抚摸着他滚烫的脸颊。

白三花头低垂着，他不想让訸澜看到他这副模样，依旧散着头发闷不吭声。

訸澜心中的酸涩膨胀，他鼻尖抵上白三花的额头，态度软了下来：“你想走吗？”

隔了约一分钟，白三花嗡了一声。

“那你想要我去找别人吗？”訸澜继续问道，“说人话。”

【……】

【……不想。】

“那就不要去做这些事情。”訸澜将白三花脸上的湿润擦拭干净，他面对面抱住白三花，侧首细嗅着他身上的味道，“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白三花同样将半边脸庞埋进訸澜颈窝当中，他鼻尖碰了碰訸澜脖颈上那脆弱的血管，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訸澜却是知道他没有听懂。

没有以前的记忆，白三花不可能听懂。

“你个坏家伙……总是这么坏。”

他抹除了訸澜的记忆，却又没有抹除彻底。经历了这些变故，还是让訸澜想了起来。

而他自己，却成了这副模样。

訸澜咽喉泛酸，他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服摸向白三花的胸口，感知到那里面的系统能量正在活跃。

主系统自爆后残留下的核心装置，就镶嵌在这个位置。

那里面蕴含的，是他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