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的时候儿,白落雁醒来,屋里暖气热烘烘的。白落雁看着沙发上这张俊俏的脸,心有点儿疼,一种悲悯,对所有人的悲悯。她轻轻起身,披着大衣轻轻地拉开滑门走到阳台上点了根儿烟。天阴得厉害,风冷得让人清醒,她思考着昨日的一幕,心有点儿往下沉。
沙发上的梁晨鱼也醒了,梁晨鱼把手机拿出来,一开机,一溜儿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急忙给李子回了个电话,说了一下情况。
“你丫真行,哥儿几个昨晚儿一直等你,怕你他妈被救护车拉走光荣了,我操,打电话也不回,你等着啊,早晚儿得会会你那白月光,看看是哪路神仙把你这只妖猴儿给收了。”李子把梁晨鱼骂了一通儿。
吃完饭,白落雁又点儿了根儿烟,其实白落雁没吃几口,梁晨鱼一把把烟抢了过来,在烟灰缸里捻灭了,“你说你瘦得都要没了,抽烟能抽饱啊!”
“david!”
“出学校别这么叫我,早就想说了,整得跟个洋鬼子似的!”梁晨鱼一听白落雁叫他英文名儿就知道情况不妙。
“梁晨鱼,没什么事儿就回去吧,我一会儿还要出门儿。”白落雁依旧很严肃地说。
梁晨鱼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他非常想知道那个“男朋友”是谁,他想知道白落雁是不是要去见他,但他什么也没说,拿着垃圾走了。
白落雁确实要出去一趟,倒不是跟什么男朋友,她约好了跟王哥一起吃饭,王哥想把赵总引荐给白落雁,谈谈几人合伙儿弄个文化公司的事儿,因为白落雁确实有几把刷子。几人约在王府井一个咖啡厅,咖啡厅里都是些穿着小衬衫儿靠着脑袋讨生活的人,咖啡桌上散落着喝过的咖啡和黑屏了的mAc,白落雁觉得这些东西挺冷的。
“小白,这儿。”王哥向站在门口的白落雁挥手。
白落雁一笑,走向一个落地窗前的咖啡桌儿,“不好意思,王哥,有点儿事儿,来晚了。”
“没事儿,赵总也没到呢,刚给我发微信,说得等会儿才能到。你喝啥?我去点。”
“美式吧,不加糖,热的。”
“今天咱跟赵总聊聊,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儿,以前问过我,让我出来跟着他单干,但你看我这刚买房,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想着把你叫来,咱合计合计看看。”
“行,一会儿看看赵总什么意思吧。其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想法儿。”白落雁不愿意驳王哥的面儿,但自己却也真没什么野心,她没有那个心气儿,只是想看看自己能做点儿什么,帮王哥个忙。
“别啊,你这不浪费人才呢嘛!以前你那公司做得多好,要不是那孙子。诶!对了,那孙子来北京了,前两天给我发了个微信,我没搭理他,他要是找你你可千万别心软啊。”王哥很认真地说。
白落雁心里咯噔一下,“应该不会找我,三年前他在我这儿已经死了,再说他应该没理由再找我了。”白落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清楚,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活在她的脑子里,赶不走,她想恨,但做不到,她都笑话她自己。
过了半小时,赵总来了,倒没有西装笔挺,一身休闲服,温文尔雅,跟王哥侃侃而谈,白落雁没太插话,默默地听他们说,后来仨人又换了个地儿吃了饭,白落雁就回去了。
后来几天在学校,白落雁对梁晨鱼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晚上放学的时候她会刻意躲着梁晨鱼,她跟教务小李打了招呼,小李没给她排最后一节晚自习的课,梁晨鱼还没放学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有好几次梁晨鱼叫她吃夜宵,她也都拒绝了。她决心要跟梁晨鱼划出界限,不再越界。
可天底下的事儿总是另一个样子,没有界限才不会越界。
一天中午,梁晨鱼发现白落雁跟一个男的一前一后进了学校对面的星巴克,男的个子比白落雁高不出太多,30岁上下,穿了条蓝色牛仔裤黑色夹克,寸头,挺利落,五官分明,单眼皮,挺好看的。这个男人不是那天跟白落雁在学校里见面的男的。白落雁神情不太好。梁晨鱼悄悄地跟了过去。那俩人点单的时候,他悄悄地躲在一个角落,后来又偷偷坐到白落雁后面的卡座里。
“小白,听说你后来去欧洲了。”男人有点儿拘谨。
白落雁没说话。
“小白,后来你的事儿我听说了。”
白落雁还是没说话。
“小白,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说了,今天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借点钱,其实我挺不好意思开口的,我妈住院了,白血病,我是真没招儿了,不然不会来找你。”男人讪讪地说。
白落雁摇了摇头,笑了,起身走了。
“小白!小白!”男子起身叫白落雁,白落雁头也没回地走了,“小白,算我求你了!”男子不死心,白落雁真想回头给他一巴掌,但她连那个心气儿都没有了。梁晨鱼跟了出去,悄悄地跟在白落雁后面,白落雁没回学校,给崔老师发了个微信请了半天儿假,回公寓了,梁晨鱼也悄悄地跟回了公寓。
白落雁抱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又开始过电影。
这个男人是她用尽全力爱了7年的男人,从高二他开始靠近白落雁起,到三年前他不辞而别,一条短信“小白,我回老家了,北京我待不下去了。”走了!留下一个像傻子一样的白落雁和资金周转困难的公司。白落雁懵了,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变天了,连个天气预报都没有。7年来,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再多的追求者都进不了她的世界,她陪他上课,陪他打球,陪他找工作,陪他创业;她给他做饭,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她跟他一起周游世界;她逢年过节买礼物都买双份儿,自己父母一份儿,他父母一份儿;就连他弟弟,她都不忘给零花钱。大学的时候她跟他一起创业,从摆地摊到开网店最后开了家互联网公司,她忙里忙外,经营得还不错,赚了点儿小钱,她转身拿钱给自己父母和他父母都买了房子,其实她父母不缺。她也曾跟他商量,要不要回老家,或者换个空气好点儿的城市,她愿意陪着他,他说不要,他把蓝图画得很漂亮,在北京。毕业后那年,公司出了点意外,生死一线,可白落雁认为总会有办法的,只要他们俩不放弃,只要他俩一起扑腾,就能活下去,而且会越来越好,她什么都不怕,可谁知就在那时候,他走了,跟个懦夫一样似的走了,留给白落雁一条短信。
白落雁看到那条儿短信的一瞬间,火儿蹿到了脑顶,回了一个字“好”。骄傲让她无法多说一个字,也无法少说一个字。
李健和欧阳青知道了后,整天拉着她,让她吐苦水,俩人也没说那男的什么好话;后来更多的人知道了,白落雁闭口不谈,想给互相留一份体面,可那份体面给白落雁带来的是无尽的悲哀。她整夜整夜地想着这7年里的每一步,想着是哪一步走差了,可能各自早就在某个分岔口走开了,只是她没意识到。
她也不是没有厌倦过,他身上有些东西她是不喜欢的,可她不愿意放弃多年的陪伴和积累起来的点滴,她告诉自己,不抛弃不放弃,于是她默默地逼着自己去接纳、去融合,去把自己打开。她花了好多年,终于在这个人面前把自己打开了,把自己的横截面、纵截面都给那个男人看了,也欣然接受男人生命里所有的特质—好的、不好的,然后,他走了。
那时候她身边出现了一条黑狗,只是没人知道。
后来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所付出的一切。有那么一阵儿,她似乎要被打倒了,她厌恶这种恶俗的背叛,她厌恶那个先招惹他又先离开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始终欠她一个解释,她过得不安生,后来她第一次认怂了,主动给那男人发了个信息,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她说她是愿意陪他到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的,男人说,她太耀眼了,男人又说,他结婚了。那一刻,白落雁明白了,他确实是个懦夫,她所有的光芒都是用来照亮她俩自己的小世界的,而他,只看到了他们世界外的黑暗,他竟然嫉妒那个全心全意爱他的人,她笑了!那一刻起,白落雁再也没在人前提过这个人。
人跟人,有时候就是个劫。
可想清楚了也没有用,那种满腔热忱被踩在脚底下狠狠地被碾碎的感觉已经长在白落雁的心上了,时不时地刺痛。今天这个胆小鬼觍着脸来跟白落雁借钱,那时她愿意给他所有,他不敢要,而如今,他愿意低着头来要,白落雁真是被傻逼打败了。
梁晨鱼在屋里急得直转圈儿,他贴着墙壁想听白落雁那屋儿的声音,可房间静得可怕。他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凭直觉知道,这个男人伤害过白落雁。
“喂,李子,我,梁晨鱼,给我查个人。”梁晨鱼给李子打电话。
“仇家还是小女孩?”李子逗梁晨鱼。
“白月光!一会儿名字照片发你。”梁晨鱼挺严肃的。
“怎么个茬儿啊,真上心啦,都查上户口啦,正面突破改成侧面突击啦!”
“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有事儿,先挂了啊!”
梁晨鱼着急,打完电话就奔白落雁那屋儿去了,duangduangduang,“白落雁,开门,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敲了半天门儿,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梁晨鱼灵机一动,回到房间直奔阳台,两个阳台离得不近,但梁晨鱼目测了一下应该可以跳过去,二楼的话掉下去问题也不大,梁晨鱼盘算了一下便猛地跳了过去,白落雁那屋阳台的门刚好也没锁,梁晨鱼像暴风雨一样冲进来,但,房间里没人,他傻了!他冲出门,走廊里没人,他转头跑向阳台往楼下看,白落雁刚出公寓。
“白落雁!”
白落雁停住,转头望向梁晨鱼,随即露出了一个晃死人的笑容,晃得人头晕,“梁晨鱼,你怎么没上学?”白落雁大喊。
“你别动,等我。”梁晨鱼几步就窜出门去,一路跑下楼。白落雁还真没走。
“你怎么没上学?生病啦?”说着,白落雁就伸手摸了一下梁晨鱼脑门儿。
白落雁不正常,梁晨鱼心想。
“下午老黑英语,你也知道,咱这英语水平也不用凑那个热闹了。”梁晨鱼笑呵呵地看着白落雁,白落雁瞪了一眼梁晨鱼,“赶紧回学校上课去!”
“我都跟崔老师请假了,他准假了!”梁晨鱼认真地说。
“你怎么一天老请假,学校是玩儿的地方吗?”白落雁一边说一边朝前走去,梁晨鱼跟在后面。
“反正我假已经请了,学习我肯定不耽误,你看我休学了两年是不是也没影响成绩?你去哪儿啊?回学校吗?你回学校我就回。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白落雁又瞪了一眼梁辰鱼。
“那我带你吃饭去吧。”
“那敢情好啊!您这么抠门儿,占您便宜是我的荣幸!”
“有没有良心,你少吃我的啦!”
“以后你吃我,成吧?!”梁晨鱼坏笑。
怎么偏偏在身边儿的又是这个小鬼。白落雁暗自思忖。
俩人打车到了附近一家商场,白落雁突然变得格外兴奋,见什么都想吃,梁晨鱼有点儿担心白落雁这样反常的情绪,但奈何不住白落雁老冲他笑。俩人并排而行,走走,梁晨鱼就偷偷把胳膊搭在白落雁肩膀上,白落雁把他胳膊拿下去,他又偷偷放上来,最后白落雁也就不管了。俩人吃了日料,环境挺好,梁晨鱼第一次看见白落雁大口大口地吃东西,吃完饭,白落雁又拉着梁晨鱼跑到一家蛋糕店,白落雁眼睛像放光一样,这个那个点了一桌子,最后梁晨鱼实在吃不下了,就看着白落雁大口大口地吃,要命的是,她还调皮地笑!
吃完蛋糕,白落雁又拉着梁晨鱼去看电影儿,白落雁买了两桶最大的爆米花,一手抱一桶幸福得像个孩子。看的什么片子两人谁都没往心里去,电影儿开始,只见白落雁手像插电了一样,不断地往嘴里塞爆米花,大颗大颗的眼泪也跟着一起往下掉。梁晨鱼原本打算在这么浪漫的地方得搞点儿小动作,可谁知一歪头,借着荧幕返回来的光,梁晨鱼看清了白落雁的脸,他一把抓住了白落雁还在试图找寻爆米花儿的手,白落雁手停了,可眼泪没停。又过了一会儿,白落雁起身往外跑,直奔洗手间,梁晨鱼也追了出去。梁晨鱼站在洗手间门口听着白落雁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儿,心都揪起来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冲进卫生间给蹲在马桶旁边儿的白落雁拍背,一边拍一边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白落雁快把苦胆吐出来了还在吐,梁晨鱼回头跟那些进来吓一跳的女士们点头哈腰“对不住了啊,姐姐怀孕了,吃啥都吐,对不住了啊。”女士们投来理解和羡慕的神情。后来白落雁吐到浑身酸软瘫坐在马桶旁,这才算告一段落。梁晨鱼见白落雁吐得差不多了,一把给白落雁抱了起来,把她放到外面休息椅上,跑去买了一瓶儿矿泉水,一瓶儿漱口水,都收拾完,他抱着白落雁打车回家了。
白落雁那胃本来就不太好,后来在外这几年又烙下个坏毛病,有事儿没事儿就爱疯狂地吃,吃到胃受不了了就疯狂地吐,她总觉得,只有在吃的时候她才存在,世界才是温暖的、有味道的,后来她因此还住了院,胃炎,医生警告她再也不能暴饮暴食了。后来她确实没再暴饮暴食过,只不过变成了厌食,不知道从哪一刻起,她偶尔会没有味觉,舌头经常变得麻木,她也去看了医生,没有检查出问题,她心里清楚,是心理的问题,是黑狗在跟她作对,她也就放着没管,每天喝两杯咖啡,或者塞块三明治应付一下肚皮也就完成任务了,但偶尔在什么都不吃的情况下她还是会吐得昏天黑地,所以她越来越瘦,也没人管她,好多人还挺羡慕她那苗条的身材。
梁晨鱼抱着白落雁,白落雁安稳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白落雁醒来时梁晨鱼已经去跑早操去了,锅里热着粥,白落雁心里挺暖的。可她还是干了件傻逼的事儿,她打电话回老家,问清了那男人母亲的情况,她曾经留给李健一张卡,卡里面有一笔钱,李健没动过那笔钱,她把卡拿回来后都打给了医院,她,还是太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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