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爱里面的纷纷扰扰

白落雁为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消息感伤,也为故去的人是梁晨鱼的爷爷而担忧,她一抬头,地铁已经到了西直门站,她赶紧起身从即将关闭的车门中窜了出去,她还得去看望刚做完右腿骨折手术的王哥。

那天白落雁从老家回来后,大脑便飞速运转起来,计划着她的下一步。她翻开手机通讯录,里面有不到两百人,这就是她迄今为止的整个世界。她在她的世界寻找着可以通往未来的良缘,可她想来想去,只有王哥,她只能找王哥。

人间的姻缘很奇特,认真算起来,王哥与白落雁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而且俩人也没共同经手哪些过能加深感情的事情,没有过患难与共的时刻,可王哥总是记挂着白落雁,把她当作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对待,而白落雁也很依赖王哥,真有困难她也愿意去找王哥问一问。在这个偌大的城市,两个喝着不同地域的水长大的孩子,在这里汇合了,因为真诚,我愿称之为奇迹,看来奇迹并不罕见。

白落雁有些日子没跟王哥联系了,她先给王哥发了个微信,王哥说他在医院呢,白落雁赶紧打电话给王哥去问清楚事情的缘由,电话里王哥语气很低沉,支支吾吾、有气无力,白落雁当即决定赶往医院,手里还拖着行李箱。

几个月间,不仅白落雁坐在人生的过山车上,尝到了苦也嗅到了甜,与此同时,王哥也坐在人生的过山车上,只不过王哥坐的这列车冲到了人生这条车道的谷底里,白落雁为自己的浑然不知而自责。

这几个月王哥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因为家庭琐事和与妻子感情不和,说到夫妻感情不和,也不是没爱了,只是夫妻俩聚少离多,聚少离多是因为俩人经常出差,经常出差给俩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因而王哥那份辞职创业的心又活泛起来了,可媳妇不同意,毕竟每个月的房贷和车贷是笔不小的数额,王哥再次被按在了那个带给他无尽痛苦的岗位上。两人因为聚少离多自然顾不上把生儿育女提上日程,其实俩人在这方面倒是目标一致,毕竟经济压力让这两个年轻人不敢轻易地把脆弱鲜活的生命带到这世上,可两家的老人可不这样想,老人觉得工作可以换,但是错过了生育年龄可就弥补不回来了,他们哪里知道生活在大城市的这双年轻人,每天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老人以为王哥和媳妇生活得潇洒又自在,老人以为都是名校毕业的年轻人双脚已经迈进了富贵窝。婆婆话里话外责骂王哥的媳妇自私,“那工作就不干了呗,等生完孩子再找呗,多大的事儿呢!”丈母娘也暗中嘲讽女婿,“名牌大学毕业又怎样呢,我家闺女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那落个北京户口就算了事了吗?连个孩子都没有,女孩子的生育期可就这么几年,要真是耽误了,男的可以再找小媳妇,女的老了怎么办?”两家老人都急于体会一下抚养隔辈亲人的快乐,急于让新鲜的生命来填满老年的空虚和无聊,所以隔三差五地打电话,“你们高中同学那孩子都满地跑了,你们不着急?”催生的频率越来越高,这让本就满肚子苦水的王哥和媳妇心里的苦闷又多了几分,一层叠一层,无处发泄。其实他们不急吗?急!他们焦虑得整夜整夜地失眠,既怕有了孩子之后生活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害怕巨大的经济压力会把他们压垮,可他们也怕往后生不出孩子,左想是怕,右想还是怕,两个人都越来越烦躁。

人一旦陷入情绪中,逻辑显得格外重要,显然逻辑是自己的逻辑。

周日的早晨,两个人难得都在家。王哥先起床刷牙,牙膏还剩下半截儿,王哥习惯了从中间随意一挤,他迷迷糊糊地刷完牙躺到沙发上刷手机。媳妇紧随其后,也到卫生间刷牙,她看着那支被从中间按出一个坑的牙膏,怒火蹿升,她跟王哥说过多少次了,牙膏要从尾部一点一点卷起来,可王哥总是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她暴跳如雷,“王青!”她站在卫生间里大喊,“王青!王青!”等她喊到第三遍的时候王哥才如梦初醒般地觉察到这暴怒声,他急匆匆地跑到卫生间,“怎么了?”王哥看到媳妇安然无恙才把悬着的心放到肚子里,“干什么!我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喊什么喊,又怎么了!”王哥有些不耐烦。

这一句“又怎么了!”一下子刺激到了媳妇暴怒的神经,她用力地把整支牙膏丢到了王哥脸上,王哥没闪躲开,脸上被牙膏皮上的尖角划出一道口子,还好没伤到眼睛。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王哥捂住脸发起火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又怎么惹你了,大清早撒泼,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回家!”于是一场口无遮拦的争吵爆发了,一句接着一句,哪句话伤人说哪句,俩人如泄洪一般把憋在心里的不满、怨恨、愁苦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了,媳妇摔东西,王哥也不拦着,“摔,都摔了,摔干净了咱也甭过了!”

王哥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不过就不过!明天就去离婚,谁不去谁孙子!”家里的锅碗瓢盆在空中乱飞,刚买的手机屏幕也被摔得粉碎,一场恶战的隔天上午,俩人一赌气就把离婚证领到手了。

人间没有比情绪更可怕的东西了,它能让人愚蠢至极,让人可笑至极,让人恐怖至极。

就这样,王哥和嫂子离婚了。其实,俩人只是都在气头上,一生气便愚蠢。王哥趁机做了个勇猛的决定,他辞职了,他说他也要放飞自我,不能那么憋屈着活一辈子,反正现在不仅没有孩子连媳妇也丢了,那不如搏一搏,成了,他就能给那个从大学起就跟着他四处奔波的姑娘一个轻松自在的生活,要是败了,那个姑娘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再觅良缘,他想得挺豁达,可他的行为出卖了他。辞职在家的第一天,他就在下楼取外卖的时候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大腿骨骨折,小腿韧带撕裂,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白落雁坐在王哥的病床前听王哥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她认真地说,“王哥,你这可不是倒霉,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以我的经验来讲,人在心气不顺、情绪太负面的时候,糟糕的事儿就会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其实看起来是运气差了,实际上就是自己太情绪化了,一情绪化就不冷静,就会把事儿处理得很糟糕,事情糟了,心情会更糟,于是陷入了恶性循环。所以啊,你这几天好好冷静一下,冷静过来看看问题出在哪儿,冷静了就能看清楚事情的本来面目了,我走了这么多年的弯路,把经验都传授给你了。”

王哥苦笑了一声,“行啊,小丫头开始反哺老大哥了。你这几年没白折腾。”

“真的,王哥,这几年我颠来倒去地不就是在纠结这点时运的问题嘛,一直陷在情绪里,根本看不清事情,一出来,也就明白了,不过,明白晚了,早点儿明白我爸妈也许现在还活着。”

“诶!”王哥叹了口气,“你也别自责了,这种事儿也不全因为你。”

“所以,王哥,我走过的弯路你千万别再走了,工作可以换,钱也可以再赚,病了也可以治好,只是这亲人啊,千万别错过,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行,你什么意思我懂了。”王哥又笑了笑,笑容明亮了许多,“你这小丫头真是成熟了,想当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刚上大学,你嫂子就跟我说,‘这个小姑娘不一般。’我还问你嫂子为什么这么说,她也说不出原因,她说就是直觉,这么看来还是你嫂子厉害。”

“你看吧,还是我嫂子厉害,要是丢了你可得后悔死。”

王哥又笑笑。

于是那几日,白落雁除了惦记梁晨鱼都在医院照顾王哥,毕竟嫂子的气还没消,而王哥身边也没人,拖着一条打满石膏的腿,王哥只能整日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白落雁把这当做报恩的机会。

“今天怎么情绪不高啊?”王哥觉察到了白落雁脸上的落寞。

“我上次跟你提起过的梁晨鱼还记得吗?”

“嗯,就是咱们在火锅店里遇见的那个特帅的男孩子,你那个小男友,怎么了?”

王哥提到“小男友”几个字时,白落雁的脸上掠过一丝因害羞产生的红晕。

“他爷爷去世了。”

王哥又叹了一口气,“生老病死这谁都拦不住。怎么?你跟他爷爷感情不错?”

“也不是,他家不是情况比较复杂嘛,我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奥,我想起来了,上次你跟你嫂子说那个家里特有钱还有点儿复杂的就是他呀!你也别担心,不是你跟我说的要冷静不要陷入情绪里嘛,等问题来了再说。对了,一会儿你嫂子过来,你知道吧?”王哥说着脸上又有了光。

白落雁抿抿嘴笑了,“还是惦记我嫂子吧。”

“我听取你的意见给你嫂子道歉了,其实我们俩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大矛盾,就是压力大,瞎闹腾。你嫂子都跟我说了,你每天都跟她汇报我的情况,把我说得可是惨死了。”

“你还不惨啊,再说了,不把你说得惨点儿,我嫂子怎么会心疼。我嫂子正在气头上,要想她原谅你,你就得牺牲一下,一会儿你可别露馅儿了。其实我嫂子一听你住院就坐不住了,就是面子上挂不住才忍了几天,要不早来了。”

“那我能不知道嘛,我俩一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一想时间过得真快。”

俩人正聊着,王哥的媳妇李薇薇已经站在病房门口了,李薇薇身材高挑一头精干的短发,大眼睛方圆脸,鼻头很厚,是那种漂亮又有福气的长相。

白落雁立刻起身,“嫂子!”她几步走到病房门口拉住了李薇薇,李薇薇朝着她笑笑。白落雁把李薇薇拉到王哥的病床前,“快坐,嫂子,你不知道,王哥刚刚还在夸你。”

李薇薇笑着说,“你可别替他说好话了,他会夸我?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他。”

“你看,王哥,你是不是总是背后夸我嫂子,我嫂子都不信,也不知道是谁刚刚煽情地说,‘什么你嫂子这么多年跟我一起经过风风雨雨,人没话说,什么又善良又可爱’巴拉巴拉说一堆,快,当着我嫂子面重说一遍。”

王哥和嫂子看着白落雁这个小鬼头一起笑了。

“我可不当电灯泡了。”白落雁拿起包,“你俩快把话说明白,该去办的手续抓紧办了,我就先回家了啊。”说着白落雁转身就往门外走,嫂子一个劲儿地喊她留下一起去吃午饭,可白落雁只是对着他们调皮地挥了挥手。

出了医院门,她脸上的愉快与调皮一下子不见了,她还是担心梁晨鱼。她从西直门地铁站上车,车站里赶往全城各地的人神情冷漠,跟她一样。她拿出手机,用两只手郑重地托着手机,两只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手机看,她满心期待手机可以响起,哪怕是她最讨厌的微信消息也好,她只希望他可以跟她说一句,一句就好。

公墓里,梁姥爷子终于躺在了那个只属于他的、永久的家里,他的二儿子就躺在他近旁,未来,他的子女们都会来陪伴他,他们家人还会团聚。

众人行礼完毕,四散而归。尽管梁晨鱼还在悲伤之中,可恰恰因为悲伤,他迫切地想见到那个能给他安慰与鼓励的爱人,他想从她那得到一个拥抱。他随着家族的队伍一起移动,他上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许丽也在,车子飞速行驶,一路上他都在找机会下车逃走,可车里的气氛让他无法开口提出任何要求,他只能等待着,他心里的杂草已经快长成参天大树了。他不知道他会被带到哪里,他最怕被带到家族会议当中,他讨厌那种严肃又阴森的场合,他也不想参与到他们的明争暗斗中,他闭上了眼睛,暗自思索着。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停下了,梁晨鱼在半睡半醒中被许丽叫了起来,“下车吧,小鱼。”

梁晨鱼半睁着眼睛下了车,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伸懒腰一边把眼睛睁开,双手还在头顶他愣住了,眼前是一架小飞机,他把手放下,瞪着大眼睛四下看了看,“完了!”

晨鱼落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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