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濒死前,脑中会如走马观花般,快速的回忆这一生之迹。
而仰坠于地的黎丘显然不愿去多做这一番回味,他的眸光一直凝在晶棺上,在眸子急速暗淡下去前,勉力张了张口,才用那轻哑的嗓音艰难的说出话来。
“墨缮......你真的,不想......再遇见我了吗?”
“墨缮......我好想,你......”
“若是......玄榕,是,你我的孩子......该有多好......”
伴着这些话音落下,黎丘的眸光骤然散开,像是那燃尽的灯烛,永归暗夜。
神王快步上前,扶住软倒无力的玄榕,便见他颤手指向晶棺:“父王,快去毁了母妃身上的‘往生血衣’......”
神王眼神疼惜地看了玄榕一眼,紧抿着唇走到晶棺旁,随后施法,将穿于墨缮身上的“往生血衣”取了下来,而后托于半空毁掉。
随着“往生血衣”化为点点血珠消散,那棵被黎丘法盾悬于半空之上的返魂树突然晃动不息,发出鬼魅般的尖啸之音。
玄榕眸光一震,惊叫提醒:“父王!那些随根附长的星点,便是巫山一族的灵魄,这树怕是将要倾颓了,您快些施法,将他们救下......”
神王眉心微蹙,毫不犹豫地挥动神力朝着上空扫去。
在阵阵灿烂光华之下,那些附在返魂树根上的灵魄如流萤般,鼓动翻飞起来,他们越过华盖如云的枫林一直往上飘着,最后散于昭昭日光之中......
突然,有一神兵的惊恐大呼声传来:“快看啊!神王后......神王后的身子要,湮灭了......”
闻言,玄榕和神王面色猛然一惊。
待他们回眸看向棺椁时,墨缮的尸身便已经开始分解虚化,如同方才附在返魂树根下的生魂亮点一样,正幻做点点碎荧。
神王骇然,他疾步上前,想也不想的便抬手朝着那具破碎的身形施法,可最终也是没能阻止的住。
于是,那些藏于胸口处多年都未能弥合的痛,伴着心爱之人的消散,一向肃穆的神王,也没能顾及颜面的失声痛哭起来。
便在此时,身后突然传出几声呕血之音。
还沉溺在悲痛之中的神王,心头猛然一颤,那种感受,犹如只身在悬崖之上一脚踏空,心脏再次狠狠地被砸了一下。
待他转身时,便见玄榕已经昏厥在地,在他的手中还轻握着月玖的生魂......
黑寂无边的古神巫山上,寒风卷着雪沫从身后蔓延扫过,落至月玖脖颈上时,激的她一阵冰凉。
她便在这方触感下缓缓睁开了眼眸,随着她眼睛睁开,原本黑暗的四周悄然漏下一抹天光,直直打落在她身上。
紧接着,这抹天光将周围的浓雾幽暗逐渐驱散,而当月玖放下遮挡刺眼天光的衣袖后,发现自己正置身于枫林之中。
在天光的笼罩之下,整个枫林灿若云霞,犹如燃起的一方烈火,直直烧入云端。
这里没有那些诡异的招魂幡,没有嗅起来如铁锈般的血腥气,而那棵半枯半荣的返魂树,亦恢复了从前的苍劲之态......
这是梦吗?
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归于了从前。
可是,为何我的心,会如此的痛,如此的空茫。
好像,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丢了。
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被一点一点的剥离了......
带着这些难受的心绪,月玖猛然睁开了眼眸,当她目光直视到头顶上方的红色纱幔时,才发现,原来方才那些才是真的梦境。
这是青要山?
她为何会在此处?
但,为何那梦如此真实,以至于自己现在醒来,那种钝痛感还久久未能够消散。
她明明记得,自己中了黎丘的法阵......
难道,是玄榕救了自己?
皱眉思酌间,月玖已经掀被下了床,待她随意拿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要出门时,房门便在此时打开了。
“太子妃,您醒了?!”
崇宁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走进房内,见到正要出门的月玖,神情惊喜的道。
月玖扫了一下崇宁手中的药碗,茫然问他:“是玄榕将我带到这里的吗?玄榕呢?”
面对月玖的问言,崇宁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殆尽,变成了一脸的颓然之色。
月玖瞧着他那神色,心头没由来的紧跳了起来,后来,在她的再三逼问下,崇宁才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她。
月玖听后,娇躯簌簌直颤,几乎抖得溃不成形。
她紧咬着唇角,因为太过用力,唇边已经泛起了灰白。
崇宁告诉她,玄榕就在隔壁的寝殿,可明明如此近的距离,月玖却觉着像是隔着一条银河那般长远......
月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那间房内的,她只是拒绝了崇宁的搀扶。
可当她看见安静地躺在榻上,面容惨白,唇角毫无血色的玄榕时,她忽然觉着自己的脚如同软泥般,“噗通”一下便半跪在了床边,浑身上下再也提不起丁点儿的力气。
她颤手抚着玄榕的脸,那张清逸出尘的面容却冷得没有一点儿的温度。
一旁的崇宁早已潸然泪下,忍不住抽噎道:“神王说......殿下的,活气已经散了......”
相比崇宁毫无斯文之相的大哭,彼时的月玖却是沉静地异常。
她紧紧攥着玄榕那冰冷的手,不停地在手上来回揉搓着,冲着上面哈着热气,试图想要用这些最愚笨的方式,让玄榕的身子暖过来。
即便崇宁心里清楚,这么做毫无用处,可他还是不忍打断月玖。
“玄榕,我知道你只是太累了......你绝不会忍心抛下我的,对不对。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你说过,会带我回家的......”
月玖双目灼红的望着玄榕,喃喃说着。
她用力撑起身子,坐到玄榕身边,将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随后缓缓将脸贴在玄榕的胸口上。
下一瞬,月玖凄然的将双眼一闭,那些方才极力压制的泪水,彼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再也未能停下来过。
只因。
她没有听到玄榕胸口处的跳动。
那颗曾为自己,跳砸极快的心,此刻静的像是无波的古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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