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炎没有即刻应声,但他方才的话音却不如一开始那般强硬。
待月玖回到玄榕房内,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玄榕面色上并无任何不悦,只是抿了口茶淡淡一笑。
月玖道:“我虽不知他那句‘世上无粹白之狐’是何意,但我能察觉出他是想要和你谈谈。”
“我知道。”,玄榕轻声回着月玖的话,随后给为面前斟了一杯洛神花茶:“下次不用这么着急的跑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不离开。”
月玖闻言,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渗着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有,我那是......”,她眼眸动了动,随后瞥向自己身上的白狐披风:“我是因为穿着这披风热的。”
语罢,便将身上的狐毛披风取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看向玄榕又道:“先前我之所以说先由我去同木炎说此事,是因为之前你与我分开时他对你有些误解,我虽早已与他说清此事在我,与你无关,但他一直对神王来寻我这事,心中芥蒂未消,这才导致态度一时不明朗......”
“玖儿,你不用同我解释这些,即便你不说,我也该去找木炎好好谈谈。”
玄榕将怀中的锦帕递给月玖:“擦擦汗吧。”
见他面色平静,对于木炎的态度毫不在意,月玖不由松下口气,接过手帕乖顺的擦了擦额上的汗。
幽吔的高崖上,木炎负手站在崖边,四周聚拢着浓稠的黑雾,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这里一片死气,千百年来几乎无人愿意来此,只因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万人冢”。在幽吔,除位高权贵者,若有人身故,都是被直接扔于崖涧之下,与深渊同眠。
身后传来阵阵步履声,木炎并未转身,眸光依旧望向前方。
玄榕走到木炎身侧停下,与他并肩站立。
晚间的寒风十分阴冷,狂风中裹着尖啸之音,刮在人的脸上又如同一把把尖利的匕首,但二人神情依旧平静,好似这风对于他们来说毫无影响。
半晌后,木炎嗓音低沉的先开了口:“我想知道,今夜你邀我相谈,是以何身份,神族太子?还是仅代表你自己。”
玄榕淡淡回道:“不管是以何身份,我们都需要神族大殿下的这重身份。”
“我们......”,木炎冷笑一声:“看来玖儿都同你说了,但,你凭什么就一定认为我会答应。”
玄榕道:“若你不想,便也不会让玖儿给我带那句话,世上虽无粹白之狐,但却有粹白之裘,玖儿不懂,但你我二人生于皇家,又怎会不知。而你想要的,不过也是我的态度罢了。”
木炎眼睑下垂,瞥了一眼身侧的玄榕,倏而嘴角溢出一抹嗤笑:“虽是不想承认,但权势这个东西确实好用,怪不得古往今来,有如此多的人对它孜孜以求。但在这个世上,我木炎也只会将后背交于玖儿一人,至于其他人,即便他的条件再诱人,我也不会信。”
“你当然可以不信我,但我绝不会去做任何伤害玖儿的事情,她将你们二人的情意看的如此深重,便是冲着这一点我亦不会做伤害你之事,这些只是我的态度和立场,你可以不信,那是你的权利。”
玄榕的神情不卑不亢,片刻后又道:“想必玖儿已经将幽吔王服用丹药一事尽数告知于你,前几日我去了一趟他的寝宫,发现他的神情异常亢奋,想来必定与那丹药脱不了干系。”
闻言,木炎的眸光越发深沉了些。
父王服丹一事,先前他从未上心,且一直认为此事不足为奇。
但,自从他这次回幽吔,木风在朝堂上面对众臣的指摘声讨时,父王并不如先前那般凛然果决,反倒是神情涣散随性,以至于有些被姬妃牵着鼻子走的意味。
当时,他只是心中有疑,但从心底还是不相信父王这种人会受制于人。
但若是那丹药真有问题,那他从前的猜忌也并不惊奇了。
木炎道:“父王的丹药向来由黎丘所炼制,这些年来父王极其的重用他,并将他封为国公。在幽吔,除了父王,当属黎丘的地位最高,但黎丘这人处世低调,虽位极人臣,但从不直面参与朝堂议事,但众人皆知,有许多重要决策时,父王依旧会征求黎丘的意见。”
木炎这番话所言非虚,要说玄榕往返幽吔数次,却从未见过这位神秘低调,但又可在随意挥袖间便搅弄幽吔朝堂风雨之人。
玄榕想了一瞬后道:“若真是如你所说,那这位幽吔的国公定也大有问题,听闻幽吔王已有数月不理朝政,所有重要事宜全权皆交于姬妃与黎丘打理。”
彼时,木炎心里更为沉了几分,他静默片刻后,看向前方道:“这不是听闻,而是事实。如今幽吔已无早朝,从前那些誓死效忠父王的重臣要么辞官,要么避世,他们之所以如此决然,只因先前那些犯颜直谏的能臣皆被父王斩杀。”
他已经有许多年都未回过幽吔,此次回来竟发现父王大兴土木,在幽吔上又建了数座奢靡的宫殿。至此身不下堂,终日酒池肉林,骄奢淫逸,弄得幽吔天怒人怨,百姓敢怒不敢言。
“若是有一日你需得在神族的兴衰和至亲间选择其一,你会如何选?”,木炎的嗓音有些暗哑,像是在征询又像是在试探。
萦绕在周围的雾葛越发的深浓,但玄榕的眼眸却始终清浅,他沉默一瞬,看向前方回道:“一个国家的荣衰,看似由君王所决定,实则百姓才是这个国都的根与魂。而贤臣之所以会效忠于帝王,则是在帝王身上看见了自己所被重用的价值;百姓会拥护帝王,亦是因这国君可以为他们造福祉,享盛世安宁。”
“若以上这些皆无,君主昏庸,贤臣遭难,整座王城的百姓身陷于水火,人人岌岌可危时,还谈何兴衰未来。你问我该如何抉择,不若问问你自己的心,不管是对国家,还是个人,明晰利害方可图结果,况且你问此话前,心中已有答案了不是吗?”
木炎微怔,他没能想到玄榕竟早已洞穿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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