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

天色尚未完全大亮，距离凤阳府定远县尚有几十里脚程的怀远县运河上突然波澜浩瀚，一艘艘鳞次栉比的战船好似遮天蔽日一般，猛然出现在水面之上，惹得早起路过的百姓们惊叫连连。

虽说这运河乃是贯穿大明南北直隶的经济命脉，每日来往于此的商船漕船络绎不绝，但哪怕是背靠宗室藩王，或者南京勋贵的商船们，至多也就是四百料左右的样子。

而此等规模，已然可以与当下大明水师船队中的主力战船相提并论了，平日里难得一见。

可此时犹如神兵天降，骤然出现在运河水面上的战船们，哪怕是性质规模最小的船只，目测也得有八百料以上。

远远望去，犹如一头匍匐在水面之上的巨兽，在水浪的冲击下肆意起伏，令人目瞪口呆。

只是还不待这些百姓消化眼前的\"震撼\"，新一轮的冲击便接踵而至，随着船只在运河水面上不断航行，被周遭诸多船只簇拥在中间的\"舰船\"也是逐渐露出了其真容。

逆着头顶有些刺眼的日头，懂行的百姓们已是能从其性质规模，以及与身旁其余战船的对比，判断出这\"舰船\"的规模怕不是得有两千料之多？

双层的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官兵，崭新的日月军旗也在空中猎猎作响，无形之间一股肃杀感便是扑面而来。

除此之外，这\"舰船\"左右两侧竟还装有十余门锃光发亮的火炮，其乌漆嘛黑的炮口，只是一眼便能令人噤若寒蝉。

\"坏了，坏了..\"

\"这是要出事了..\"

望着在视线中渐行渐远的船队，愣在原地多时的百姓们终是有人反应了过来，随即便是哆哆嗦嗦的呼喊道，甚至还有闻讯赶来，唯恐天下不乱，未能瞧清楚船队全貌的好事者大声嚷嚷，声称是海上的倭国打过来了。

不过对于这些荒诞的言论，很快便湮灭在一片热切的讨论声中，毕竟不少百姓刚刚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那些立在船只甲板上的汉子不仅身着红色鸳鸯战袍，位于船只末尾的桅杆上也悬挂着大明的日月军旗，身份不容置疑。

再说了，他们这又不是东南沿海地区，那些海外倭寇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绕过汪洋大海和层层阻隔，出现在位于大明腹地的运河之上。

\"刚刚那船队，估摸着便是传闻中的登莱水师了..\"

随着运河附近的百姓越聚越多，一名瞧上去是商贾模样的汉子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凝重的低语道。

\"这位老哥，您给说说？！\"

闻听身旁似乎有\"内行\"，本是有些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道道殷切又狂热的眼神猛然投向刚刚说话的汉子。

刚刚那些杀气腾腾的船只，完全颠覆了他们长久以来对漕船和商船的认知。

\"可不敢，可不敢..\"

或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那一瞧便精明能干的汉子脸色竟是有些羞红，喘息了几个呼吸之后，方才有些激动的说道:\"诸位久在这凤阳府可能有所不知，朝廷早在两年前，便正式委任了登莱巡抚袁可立，总督山东海外诸军事，并授意整饬军务。\"

\"那与刚刚的船只有何关系？\"话音刚落，便由心急难耐的百姓忍不住出言打断，随即便惹来一片不满的呵斥声。

他们这些人或许不知晓登莱巡抚袁可立的生平事迹，但多多少少听说过登州和莱州，知道这两府乃是山东半岛的最东端，与疆域广袤的辽镇隔海相望。

\"自万历末年以来，辽镇建奴屡战屡胜，势力不断壮大，当今天子在即位之后，为了缓解辽镇的压力，早日收复旧土，便决定另辟蹊径，重新开辟战场。\"

\"故此，咱们这位登莱巡抚的差事，除了整饬行伍之外，便是着手修建登莱船厂，打造船只，以便日后朝廷通过水战的方式，令建奴腹背受敌。\"

\"好巧不巧，刚刚那些船只来的方向，正是自山东而来。\"

\"诸位，你们说说，这些船只会不会便是那传闻中的登莱水师？！\"

呼。

此话一出，人头攒动的人群中再度爆发了热切的讨论声，对于他们这些世代生活于此的淳朴百姓而言，刚刚那遮天蔽日的船队，或许便是此生见过最为震撼，最为宏大的场景了。

\"若是登莱水师的话，这些船只不好好待在山东，筹措与建奴的战事，怎么跑到咱们这边来了？！\"

\"咱们这距离凤阳府可没有多远了，那些水师的将校们就不怕这般招摇，冲撞了朱家的龙脉？\"

很快，便有百姓提出了新的疑问，一道道复杂的目光不由自主，重新投向了最初说话的那名商贾身上，希望能够从其口中得到答案。

\"我说诸位，我就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商贩，之前在济宁的时候，曾听当地人提起过这登莱水师。\"

\"对于这些水师官兵们为何出现在此的原因，哪里是你我这等升斗小民能够知晓的？\"

迎着在场百姓的注视，这商贾便是有些苦笑的摇了摇头，其自嘲的语气也忍不住令在场的百姓们忍俊不禁。

这话说得倒是没毛病。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想要做什么，如何会告诉他们？

\"不过我刚刚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就在周遭的百姓们自嘲不已，准备各自离去的时候，商贾本就不大的眼睛便是微微眯了起来，转而有些神秘的说道。

\"啥细节？\"

\"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有啥值得那登莱水师大动干戈至此的？\"

因为距离天色大亮尚有一段时日，左右闲来无事的百姓们倒也没有扫兴，转而颇为配合的起哄道。

\"可不敢这么说..\"

\"刚才便有老哥说了，咱们这凤阳府可是老朱家的龙兴之地，地下藏着龙脉哩..\"

\"刚刚我瞧得真真的，被诸多战船牢牢簇拥在中间的舰船桅杆上，可是悬挂着龙旗..\"

\"诸位，这龙旗意味着什么，咱们大家伙心中应该都有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