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距离东昌府约莫一千两百里的南京城外,许久未曾检阅军营的\"南京守备\"徐宏基率领着军中的将校们,会同灵璧侯汤国祚等勋贵,一同登上了被临时搭建而成的高台。
因为南京承平多年,平日里运河沿岸纵有盗匪出没,也无需调动大军镇压,故此南直隶的兵丁们已是许久未曾操练。
不过魏国公府世镇南京终究不是一句空话,尽管徐宏基昨日才心血来潮,想要在城外军营\"检阅\"行伍,视察军中兵丁演武操练,但军中的将校们仍是连夜拼凑出数万\"精锐\",以免耽误了徐宏基的兴致。
魏国公徐宏基及诸位勋贵所在的高台之上,早已搭好了一个用来遮阳的大棚,四周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瞧上去倒是有模有样。
校场中,逆着有些刺眼的烈阳,数万名临时集结而来的\"精锐们\"统一身着崭新的鸳鸯战袍,军阵前还摆放有火器火铳,阵势比之两年前的京营要肃穆许多。
但若是有懂行的人在此,便能一眼瞧出这些被摆放在阵前的火器火铳大多是万历年间的老古董,且因为保养不当的缘故,已是有些锈迹斑斑,令人忍不住怀疑,这些火器火铳是否还能打响?
\"开始演练吧。\"待到诸多呼吸急促的士绅勋贵们按照各自的身份落座之后,当仁不让坐于首位的\"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宏基便扭头朝着身旁的将校吩咐道。
自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大明便拥有了南北两套行政班底,南京大营的编制也由神枢营,五军营和神机营组成。
\"遵令!\"
见顶头上司下令,一名穿着打扮瞧上去是总兵模样的将校便从身旁亲卫的手中接过鼓槌,亲自奏响沉闷的战鼓。
咚咚咚!
伴随着急促的鼓点声,在校场中肃立多时的将士们也在上官的率领下,有条不紊的开始了操练。
嘉靖年间,因为倭寇海盗猖獗的缘故,朝阳曾专门下令自淮安府和扬州府选拔身材魁梧之人组成\"振武营\",直接隶属于彼时的南京守备节制。
后因\"振武营\"势大,备受隆庆皇帝信任的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正顾忌南京守备直接统率的军权过甚,遂下令解散\"振武营\",将其分别打散编入三大营,以削弱\"南京守备\"的势力。
但因为南京距离京师足有千里之遥,朝廷的许多政令难以被彻底执行,这些振武营的将士们虽然被打散,但却无一例外的在军中受到擢升,担任各级将校。
自此之后,这些曾隶属于\"南京守备\"直接节制的将校们便成为了历任魏国公号令京师大营的心腹班底。
尽管时间已然更迭数十年,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之下,这些将校与魏国公府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倒是愈发亲密。
望着在校场中挥汗如雨的将士们,诸多勋贵忍不住窃窃私语,面露兴奋之色,饶是他们袭爵多年,但也极少有机会能够像眼前这样亲临校场\"检阅\"。
\"我南京将士骁勇至此,国公果然治军有方呐。\"
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之后,坐在徐宏基左手处的灵璧侯汤国祚便忍不住感叹道,殷切的眼神中不时涌现异样的光彩。
\"呵,灵璧侯言重了。\"
虽然知晓耳畔旁的吹捧多以客套为主,但徐宏基的脸上仍是涌现了一抹自得之色,并朝着高台左右的将士们点头示意。
说起来,他这些年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政绩\",便是对于校场中的将士们笼络有加,自信可以令行禁止。
\"国公劳苦功高,朝廷不对公爷予以厚赏也就罢了,居然还敢以运河沿岸盗匪猖獗为由,割了公爷的操江提督,转而让一个破落户担任..\"
\"那劳什子惠安伯张庆臻的祖上不过就是个侍卫出身,直至正统年间方才靠着外戚的身份封伯,如何能够与在座的各位相提并论?\"
像是替身旁的徐宏基感到不忿,灵璧侯汤国祚话题突然一转,转而提到了昨日晚间,京师刚刚传回的消息。
听得此话,正在窃窃私语的勋贵们尽皆止住了脸上的笑容,转而神色复杂的盯着振振有词的灵璧侯汤国祚。
这个灵璧侯,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灵璧侯休要多说了。\"
意味深长的瞧了一眼身旁面红耳赤的汤国祚之后,魏国公徐宏基便是神色淡然的说道,似是对被革去的\"操江提督\"毫不在意。
但坐在其右手的临淮侯李弘济却是捕捉到了徐宏基眼中转瞬即逝的寒芒和阴冷。
看得出来,大权在握多年的徐宏基内心深处,并非像其所说的那样,对于提督漕江的差事毫不在意。
\"操江提督倒也罢了。\"
\"这南直隶有魏国公在,即便那惠安伯张庆臻背后有小皇帝撑腰,也难以掀起半点风浪。\"
\"但小皇帝却时隔多年,重新委任了南京守备太监,用以掣肘我等。\"
\"诸位,我等日后行事怕是要收敛些了..\"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之后,灵璧侯汤国祚在徐宏基阴沉的眼神中,转而将朝廷于昨日傍晚传回南京城的第二条消息宣之于口。
哗!
只一瞬间,人满为患的高台上便是哗然一片,本是淡然自若的勋贵们再也沉不住气,纷纷扭头看向坐在首位的徐宏基,各式各样的呼喝声也随之响起。
\"公爷,此事为真?\"
\"南京守备太监?朝廷想要做什么?!\"
\"放肆,居然派一个阉人来监视我等?!\"
或许是涉及到了自身利益,在场的勋贵们尽皆义愤填膺,全然不复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模样。
\"聒噪!\"眼见得周遭的勋贵们均是躁动起来,魏国公徐宏基本就不算昂然的心情愈发不耐烦,重重的拍了拍身下的座椅,脸色狰狞的训斥道:\"本公都不怕,尔等怕什么?!\"
\"不过是个阉人罢了!\"
像是狂风掠过,望着大动干戈的徐宏基,在场的勋贵们尽皆沉默不语,但躲闪的眼神中仍是夹杂着浓浓的惊惶。
\"守备太监?!\"恨恨的撩了撩袖袍之后,徐宏基转而看向身后的府城,用仅有两三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喃道:\"前提是,他能够到的了这南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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