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章 天书留名,性灵不陨!

遮蔽视线,阻断神念。

当赭黄迷雾弥漫的那一刻,整个战场就乱了起来。

一众残破甲骑不断前冲,生生在前方涌来的死亡尸海中凿出了一条通往生的道路。

可作为代价,他们本就破碎的躯体越发支离破碎。

可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迷雾中突然隐约出现了一行慌不择路的身影。

等到双方距离抵近,看清了彼此的模样,全都错愕一愣。

几瞬之后,反应来的双方霎时间双目血红。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所谓同处险境的共度难关。

有的只有杀红了眼的你死我活。

“杀!”

“杀!”

正如那一句怒吼。

‘我活不活无所谓,我只要你死!’

就算将自己也埋葬在这片充满不祥的死亡之地,他们也要对方死!

不过好在彼此双方的人数都不算多。

很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便决出了生死与胜负。

看着那些在赭黄迷雾侵染下,摇摇晃晃重新站起来的黄天道兵身影,一行镇辽甲骑在热血冷却后,忽然不再觉得恐惧、只觉得有些讽刺与可悲。

因为此刻在这片被赭黄迷雾笼罩的死亡区域,死人在杀活人,而活人同样在杀活人。

等活人死了,又去杀活人。

短暂的沉默中,那些替他们在前方开路、引路的残破甲骑突然再次嘶吼一声,替他们拉回了心神。

刚刚彼此并肩杀贼,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忘了这些袍泽已经死了。

此刻回到冰冷残酷的现实,在场一众还活着的黑甲铁骑顾不得悲戚,只能继续跟在那些袍泽的身后继续前冲。

他们不怕死!

但他们不能死!

他们要活着,活着才照拂这些袍泽的家人子嗣,如此才不负这一场生死交托的袍泽之谊。

“冲!冲出去!”

就这样,一前一后两支气息迥异,却又彼此牵绊、交缠的骑军,于战场中纵横无匹。

期间,前方不时有甲骑维持不住残破的躯壳,栽落下马。

望着那些被撕碎得只剩半边身子的袍泽,有将士下意识就要回身将对方拉扯上马。

可换来的却是一声声催促的嘶吼。

尽管那嘶吼之声有如地狱泛起的呼嚎,但内里蕴含的焦急情绪却是再明显不过。

‘不要停!走啊!’

听懂了这一声声嘶吼的黑甲铁骑,再见到那些残破躯体被身后涌来的死亡尸海淹没。

不少将士再也压制不住胸中沸腾汹涌的情绪,声带悲呛、怒吼连连。

不过好在他们终究是骑军,有着马速的加持,尽管前方四周皆有死亡尸海阻拦、迟滞,没过多久,前方就是一空。

冲在前方的将士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喜的呼喊。

“兄弟们!快看!”

众将士抬首,顿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迷雾中,有一点耀阳刺破了赭黄迷雾的遮蔽,有如暗夜里的引路明灯一般,为他们在这片死亡迷雾中导引出了前路。

“定是将军在替我们引路!”

方向是对的。

生路就在前方。

一众甲骑惊喜不已,可很快他们这份死里逃生的惊喜便被瞬间冲淡无形。

看着那些刚刚带着自己等人杀出一条血路的那些残破甲骑,在那一点耀阳出现的时候,突然停下了前冲的脚步,为首的曲军候声音干涩道。

“老许,还……还愣着干什么,将军在等我们回去……回去复命呢!”

或许他也没觉察到自己那一向沉稳的声音,此刻竟是掩盖不住的颤抖。

周身充满死气的一众残破甲骑,寂静无声。

而后缓缓调转马首,往身后的死亡迷雾退去。

如此一幕,尽管所有人都已经有所预估,可依旧忍不住生出撕心裂肺的痛。

“你们去哪儿!”

“他妈的,回来啊!”

“别逼老子求你们!别走!求你们……他妈的!狗曰的!回来啊!”

身后呼喊不断,那些即将淹没在赭黄迷雾中的死亡骑军转身的动作顿住。

看着这些生前的袍泽,有‘人’扯了扯并不完整的僵硬嘴角,似乎在笑。

‘哈哈,这些家伙哭鼻子了?’

可彼此对视间,那一双双死寂的眼眸却是充满了留恋与不舍。

最终抬起臂膀,做出了摆手的动作。

他们在告别。

生者有生者的路。

亡者有亡者的归途。

袍泽一场、生死并肩,现在却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迷雾越来越浓郁。

对面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有将士情绪激动之下,就要冲入迷雾之中去找寻那些曾经的袍泽。

可最终被为首的曲军候阻拦。

一阵沉默无言中,也不知是谁第一个低吟出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昔日歌此一曲时,共修戈矛、共舞刀兵,同仇敌忾。

同袍、同泽、同裳……

是以故有之袍泽名、袍泽之谊、袍泽之情。

现在便以此曲送别袍泽!

而对面的迷雾中,似乎也在应和一般,嘶吼阵阵。

‘袍泽,且慢行……’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隐没在那片迷雾中的那些死亡铁骑,并未就此‘安息’,而是在这片充斥着死亡的黄泉汪洋,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摆渡’。

他们奔行不休,来回纵横。

只为将一支支陷入死亡尸海中的袍泽,接引去他们该去的生路。

直至他们残破躯壳,再也无法维持、再也无法前行。

而在历经了又一次的接引摆渡后,这一次的‘老许’没有急着离去,而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那支刚从死亡绝境中脱离的残军,却见每必冲锋在前的自家军候,突然与数十将士分离开来,沉默无言地走向了老许的方向。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幸存的将士全都怔住了。

“军候!队正!还有……你们!”

声声呼唤声中,以那曲军候为首的数十将士漠然回身间,他们瞬间身形僵硬。

只见一直带着他们纵横厮杀的自家军候,身前的甲胄早已破碎不见,腰腹间豁开的巨大伤口,早就流干了一切,空空瘪瘪。

而这样的伤势……没人能活下来。

再看那些与军候一同走出去的那些将士,又有哪一个不是致命伤?

瞬间意识到什么的他们,泪如雨下。

至死方休?

不!军候他们至死也不曾休!

“军候!带我们一起!”

看着自家军候带着袍泽们汇入那位许军候队伍的那一幕,他们策马前冲,想要追赶。

可这时,一道幽幽叹息从迷雾中传来。

“走吧,好好活着。”

“大丈夫战死沙场,此我等毕生之荣耀。”

“来日,慰灵碑前一杯浊酒,便算是全了我等这场袍泽情谊。”

说罢,见这些家伙冥顽不灵,硬要继续随他们这些死人一道前行。

迷雾中的那声音无奈之下,突然道。

“去吧,勿要小儿女态,亦不要为我们伤感。”

“此番也是君上开恩,让我等亡者再多看一眼这人间,再替君上、替尔等厮杀一场。”

说着,话音稍稍一顿,略带遗憾道。

“我等无能,日后怕是不能再替君上分忧,还望尔等继承我等之夙愿,匡扶君上成就大业!”

“我等方能死而无憾!”

“届时咱们这些袍泽或许还有相见、重逢的机会……”

君上开恩?

重逢的机会?

迷雾中的声音似乎是汇聚了不少人声,又似从来自九幽,让生者本能生惧的同时,也分不清具体出自谁之口。

再加上这些话蕴含的信息太过让人意外,一众黑甲铁骑稍稍愣神。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那些至死不休的死亡骑军已经彻底消失在迷雾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好在这时,身后那一点耀阳已经替他们指引出道路与方向。

让他们不至于重新迷失在这片死亡迷雾中。

好一阵沉默后,仅剩的一名队正叹息道。

“走吧……”

“可是军候他们……”

“他们有他们的路,而我们也有我们要走的路……”

如果军候他们没有欺骗自己这些人的话,这路……终究是殊途同归。

……

阴平城中的赭黄迷雾扩散得太快。

镇辽军尽管提前做出了准备,可是给冲入阵中的将士反应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仓促应对之下,造成的混乱与伤亡,必然不会小到哪儿去。

稍有不慎,甚至还会全军覆没。

不少镇辽军将眼看麾下儿郎陷入其中,当即顾不得其中的危险,闷着头就要往里面冲,却被李靖四将压了下来。

正焦急跺脚,甚至怒骂李靖四人太过冷血的时候,却见一支支队伍不断从迷雾中走出。

惊喜之余,诸将明显有些错愕。

毕竟黄天妖道施法引发的那片死亡迷雾,充满了死气与不祥,更能阻隔、吞噬,甚至是污染神念。

就算是他们这些六境大能一旦陷入其中,也不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成功走出来。

而就在他们经过一番迫不及待的询问之后,听到的答案却让他们更加愕然。

“什么?你们是说……是那些阵殁的袍泽带你们出来的?”

“这……这怎么可能?”

唯有知晓内情的李靖四将神色平静。

天书留名,性灵不陨。

**消亡在人间,意识却可以在另一处所在永恒不灭。

只是这些普通将士神魂孱弱,经不得人间红尘气,所以除非在特殊环境,否则无法出现在人间。

可眼下的黄天军以黄泉作引,生生将阴平城这片区域侵染成九幽冥域。

这才让那些阵殁的将士逗留人间一段时间。

但作为此战主帅的李靖却不为之欣喜。

毕竟那些将士终归还是死了。

在他明知道黄天军即将施展此逆天之法,还让他们深入敌阵的前提下……

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

望着那些死里逃生、衣甲残破的将士,李靖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却最终化作漠然。

‘为君上大业而死,死得其所!’

也是他们的造化!

……

“哎,明明不要死这么多人的。”

天人秘境锚点的那片虚空中,韩绍看着天书上那些不断发出微光的人名,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了解李靖。

李靖性子稳妥、谨慎,从不行险,凡事求稳。

凡战,能用十分力气,他从来不会使九分。

此战也是一样。

力气用小了,不将黄天军逼到一定程度,程元义那老狐狸不一定会彻底掀出这张底牌。

万一等到那百余万的庞大偏军完成合围,对方再掀出这张底牌。

到时候反而会首尾难以兼顾,造成更大的伤亡。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这世上太多的事情,都是迫不得已。

程元义有他的迫不得已。

李靖也有他的迫不得已。

正如当初韩绍一睁眼身处的那支残军。

以公孙度的性子,他是不想救吗?

别忘了,他的独女、唯一的血脉公孙辛夷,同样身陷其中。

可他没有救。

战争,终究是反人性的。

当你坐在棋手位置的时候,不管愿不愿意,你手中握着的都是冷冰冰的棋子。

随时都是可以舍弃的棋子。

“阿颜,你说孤是不是太虚伪了……”

当了婊子还想要立块牌坊。

这人啊,总会在不经意间活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啊!

听到韩绍这话,共颜眼中闪过一抹古怪。

阿颜?

这个称呼对于在人间存活过不少年头的‘老妖婆’来说,着实令人羞耻。

只是看着韩绍情绪有些不太高的样子,她还是悄悄敛去心中的异样心绪。

尝试着用自己那生疏的女子温柔,伸手抚平了韩绍微微蹙起的眉头。

正打算说些什么宽慰他一番的时候,共颜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认真打量了韩绍一眼。

“君上……莫不是要破境了?”

八境天人,以人心代天心。

但从此战开始,韩绍似乎多愁善感了些多,总是会因为一些事情发出唏嘘感慨。

这让共颜很难不产生相应的联想。

而听闻这话的韩绍,垂眸望着怀中那双探究的美眸,神色稍稍一愣。

实际上,他此时的修为已经不知不觉抵临八境天人的巅峰之境。

只是接下来的太乙九境,他却是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本打算照着过往的经验,再宰上几尊同境天人,靠着‘天赋’硬生生堆上那号称道之本源的太乙九境。

可现在共颜的这一声提醒,却让韩绍忽然生出几分明悟。

“额,孤……孤这就要破境了?”

……

我本边军一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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