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看向季昱寒。

季昱寒波澜不惊，墨眸像是一寒冰封过的湖水。

暗涌都在冰层下面，旁人根本无从窥探。

沐夫人：“我听了佟家丫头这话虽然心里冒火，可也知道那是什么场合。季家的庆功宴我可不敢造次，就想着先忍气吞声算了。可没想到……”

“没想到佟家丫头拉住了我。她装模作样的道歉，说，我想起了，你沐小姐的妈妈对吧？对不起，对不起，早知道是您我刚刚就不应该说那番话。这听起来就跟嚼舌根似的。”

“她又在哪嘀嘀咕咕，说，幸亏后头那些个话儿没说，谢天谢地。要不然就该创大祸了！”

“我这个人好奇，经不住她乍。见她要走，上去就扯着佟家丫头。”

沐夫人接着说道：“我就问她，丫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就支支吾吾。”

“我见事情不对，当然得刨根问底。”

“佟家那丫头却说，您还是别问了。这是她一个局外人听了都炸毛，怕我听了再气出个好歹。我当时也是喝多了，脑子不转弯。压根没想到这死丫头一步一步把我往坑里带！”

“我一听这话里话外，都跟我们家浅兮有牵连，我能不闻不问装没听见吗？我不能啊！”

“我一通逼问下，佟家那丫头拿出了手机就给我放了一段录音，那段录音……现在想想不堪入耳啊！这大庭广众的，我都……我都没脸说！”

季昱寒眼眸一点点变暗，声音寒彻骨髓：“说！”

沐夫人战战兢兢，点头：“好，我说……我说……”

“录音里一男一女，说的都是没羞没臊的话儿。男的是我我那不争气的顾女婿，女的当然是白佳！”

“姓顾的说要跟我女儿悔婚，娶那个小狐狸……不，是白佳……”

“然后白佳却说不，说如今根本也没嫁他的心思了。倒不如跟着……跟着季先生您舒服自在。”

“还说，顾苓不可能同意他俩在一起。不过两人可以保持情人的关系。一周约一次……反正说的就是那些床笫之间的事儿，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也说不出来。”

“后来，他们言辞之间提及我女儿有心脏病的事儿，咒她早死，他们就清净利索如愿以偿了……反正我只记住了大概。”

“她们说什么我都能忍，唯独咒我闺女我忍不了！”

“季先生，换位思考，如果有人这么诅咒你心头肉，你怕是也忍不了吧？”

秦杜见季昱寒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制止了沐夫人长篇大论的废话，冷着脸问：“后来呢？”

“后来，我录音没听完，差点没气炸心肝肺。”

沐夫人：“我当时就一个念头，找到白佳这个臭狐狸，然后拧下她的脑袋！”

“后来我就气冲冲的去找白冬。”

她说到恨处，压根也不在去注意措辞，咬牙切齿：“再后来，我终于瞟见了她，一路追，发现她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一路跑到了后院。”

“我就暗搓搓的跟着。”

“鬼知道她为什么上了那辆冷藏车。我那个时候脑袋也是抽了风，就趁着四下无人，悄悄的把门给冷藏车的车门给关山上了，上了勾。”

“这小贱人这么阴损，给她长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沐夫人：“我对天发誓，我当是就想着在一旁等着，冻她个两分钟，让她尝尝其中滋味老实了之后，我再把她拖出来，到时候她也没力气了，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那多痛快？”

“可我……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就接了个电话的一扎眼的功夫，那辆冷藏车就启动了……”

“我当时也惊着了，可后厨里的人呼呼啦啦出来了一堆人，我也不好去追，更不敢声张，就悄悄的退了回来。”

沐夫人说到这里，也是后怕：“回来之后，我胆战心惊两条腿路都走不了。”

沐尊听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说你去洗手间，其实你是去……你当时回来后嚷嚷着回家，我见你脸色不好，以为你贪杯喝多了，没想到你是……”

“你这混账东西，你糊涂啊！”

沐尊作势要打，沐夫人瘫坐在地上：“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没想过啊……”

秦杜咬牙：“你知道那台冷藏车温度是多少？十分钟，人就会丧命！你当时为什么不叫人？我告诉你，你这是蓄意杀人！！！”

“不是！不是的……”

沐夫人拼命地挥动着双手摇头：“不是的，我真没想过害死她！法治社会啊，你们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么做！”

“我当时真的是气狠了，我只是想给她一点点教训。我是真没想到那辆车早不开，晚不开，她刚一上去就启动了！”

“我害怕啊，我谁都不敢说。”

“我就想着，黑灯瞎火的，神不知，鬼不觉。我不说，没人知道……”

“糊涂！混账！没脑子的东西！”

沐尊气到抬脚踹在了沐夫人身上，沐夫人知道这一次错的离谱，也不敢委屈不敢吭声。

秦杜：“沐夫人这是想着把罪责推倒佟雯雯身上，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沐浅兮：“真的假的不了，假的真不了。”

“你们是怎么断定这件事跟我母亲有关的，就怎么去查查佟雯雯就是了！”

“我不推卸我母亲的责任，但是，我相信我母亲也是爱女心切！如果不是白小姐行为不端，也不会连自己的妹妹都看不惯！”

“我妈也不至于一时冲动，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来……”

“所以呢?”

一直缄默的季昱寒忽然开了口。

他扫视了沐家人一圈，周身空气中的水汽似乎都要随着他眸子的寒意炸起冰凌。

季昱寒：“你们来找我，说这么多，是想让躺在病床上至今未醒的人跟你们道歉？还是说，让我给你们道歉？”

“不是……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沐尊急眼了：“季先生，我们今儿真的是诚心来道歉，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浅兮，你刚刚那是说的什么浑话，快给季先生道歉！”

沐浅兮：“……”

她见季昱寒一点情分跟脸面都不肯给，本来就已经心酸的不了的。

这会儿听到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只会一味地妥协，委屈到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季昱寒抬头看了一眼腕表。

自己离开病房十多分钟了。

不知道白佳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状况。

心里始终记挂她，季昱寒合了合衣襟站起身来。

秦杜见状，替季昱寒开了口：“沐先生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没有诚意的道歉，季先生不需要。”

“不不不，季先生……您不能走……不能……”

沐尊是什么身份脸皮也不要了，上前拉扯着租住了季昱寒的去路：“季先生，您要打要罚我们认，但是合作的事情……还请您三思……”

闻言，季昱寒站定脚步：“跟沐家的合作可以继续。把刚刚沐夫人所说的一切整理成笔录，交给警察！”

沐尊：“……”

沐浅兮“……”

沐夫人：“……”

季昱寒不再多说一个字，扬长而去。

沐尊一个趔趄，瘫坐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他双眼无神，捶胸顿足：“作孽，作孽！”

“老头子，你不会把我交给警察的，对不对？”

沐夫人刚刚可是被季昱寒的眼神给吓到了，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沐尊的膝前，拉扯着他的裤脚求饶：“我们夫妻一场，你不会因为一笔订单，把我赶尽杀绝对不对？”

沐尊抬手一把将她拂出去老远：“还不是你自作自受？！”

“这笔订单足以让我们度过难关，扬眉吐气不再看顾家的脸色！而你……”

沐尊盯着沐夫人，双目猩红：“你能给沐家带来什么？！”

沐夫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准备……准备牺牲我了是不是？”

沐尊滚了滚喉咙：“你如果想让孩子们好过，出来之后还想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你就必须听我的！”

“什么……”沐夫人：“什么叫我出来之后？你这就是要把我送进去吗？”

沐夫人听到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竟然在这样的时候弃自己于不顾不说，还要丢车保帅……

她难能接受的了！

“我不！我不要……我不能离开灏儿，他也离不开我！”

沐夫人哭的声泪俱下，她知道沐尊是王八秤砣铁了心，也就不再抱任何幻想。

她转身抱紧了自己女儿的腿，死死地不放手。

“浅兮，我的好女儿，你得帮妈，你得救妈妈妈！”

“你弟弟还那么小！”

“他一会儿不见妈妈就会哭，谁都哄不好的那一种啊！你忍心看到着你弟弟没妈妈照顾吗？”

“妈妈知道你跟季昱寒余情未了！你去求他好不好……”

“你去求他，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去求他。让我怎样都行，让我给那个姓白的女人跪下都成，就是不能让妈妈离开灏儿！”

“妈妈求你了。浅兮，妈妈的好女儿，你救救妈妈……”

沐浅兮本来就内心就痛苦不堪。

沐夫人的一席话就像是一并白刃在她心尖上搅动。

沐浅兮昂起头，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滚：“妈，你起来！”

沐夫人不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沐浅兮被母亲折磨的泣不成声：“妈，不是我不想帮您！我根本没有那个能力！”

沐夫人不依不饶：“你有！你有的！浅兮你要相信自己，我听你说过你跟季昱寒的过往，你们曾经不是那么相爱吗?”

“他一定忘不掉你的！”

“他心里肯定有你的！”

“只要你低头，服软，跟他认错。男人嘛最见不得就是女人的眼泪，只要你去求他，他肯定是会心软的！”

“不要说了！”沐浅兮捂着耳朵，一句都不想听。

她滚着喉咙：“妈，您怕是已经忘了怎么强行把我骗回国内，怎么把我跟他分开的吧？”

“季昱寒现在见了我就跟见了一只讨厌的臭虫一样！”

“他现在都恨不得碾死我来的痛快，你让我去求他，你觉得可能吗？”

沐夫人：“可是……可是当初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不是说，他就是一穷小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