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知府的意思?”迎春低声问。
“可不是吗!”突然,邻桌的人激动了起来,拉着椅子坐了过来,“咱们还去抗争过呢,可去抗争的全都被押进牢里了,更可恶的是,连船厂缺了人手也硬要咱们丢下活计去修船造船,这简直没天理了!”
“不只如此,要是有人在市集里谈起这些是非,又碰巧让经过的衙役给听见,一律都押进大牢。”一旁又有人补充道。
迎春轻呀了声,难怪这酒楼方才静得像灵堂似的,原来是有那前例在。
忖着,她忍不住看了慕容拓一眼,真不知道盛容到底是怎么了。
霎时间,原本安静无声的酒楼突然像炸开锅般,一人一句地哭诉平阳的酷吏重税让人活不下去。
迎春静静听着,余光偷觑着笑意渐敛的慕容拓,他和盛容交情相当好,要说是亲手足也不为过,如今听平阳百姓如此挞伐盛容,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就在大伙说得口沫横飞之际,突地有人喊道:“有衙役!”
瞬间,众人各回原位,一个个嘴巴像被缝上了般,一点声响都没有,掌柜神色自若的站在柜台前,至于刚才那位庄稼汉也已经飞快地离开了,可见平阳的严刑峻罚将大伙收服得像乖猫一般。
迎春呷了口茶,见慕容拓若有所思,面前的饭菜都不动,不禁自动自发地替他布菜,“多少吃点吧。”
“嗯。”他轻应了声,静静地用膳。
迎春心不在焉地用膳,忖着到底要不要将她知道的事告知他,瞧他好像受了刺激,要是连她都剐他一刀,不知道他撑不撑得住?可现在不提,就怕下回再提,只是让他再痛一回。一再思索,她最后还是决定开口。“大人。”
“嗯?”
“有件事想跟你说。”
“说呀。”
“那个……其实,傅老板被杀的那晚,我和凶手对过招。”
“我知道,你说过了。”
“呃……其实我知道凶手是谁。”
慕容拓垂睫瞅着她,见她皱着眉像是思索着该怎么开口才不会伤到他,他心底一暖,唇角微微上勾着。
“隋扬?”
迎春蓦地抬眼,杏眼瞠得又圆又亮,“你怎会知道?”隋扬是盛容的随从,她与慕容拓都识得。
“不难猜吧。”他笑得苦涩。
“咦?”
呷了口茶后,突地他很想喝点酒,于是招来小二点了壶酒,啜了口才娓娓道来,“我看了傅祥的尸体,那刀伤相当凌厉,是毫不留情的,一刀毙命,而且伤口是由尸体的右方划向左方,可见是惯用左手之人。”
“凭这样就认定是隋扬?”
慕容拓摇了摇头,“我是在发觉你身上有伤时,才猜想是他,因为事发隔天我见到他时,察觉他身上有血腥味,我原本不以为意,可是因为你身上有伤,所以我推敲与你交手之人恐怕也有伤,后来之所以能确定,是因为郑明海被杀。”
话落,他笑了笑,搁下了酒杯,“郑明海的身高已算是中上,但如果要在人群里刺杀他而不让人察觉,且不让郑明海有所防备,就意味着此人身高在郑明海之上,而且恐怕与郑明海熟识,所以郑明海压根没有防备。”
“……你为何认为郑明海与隋扬相熟?”一个龙太卫副指挥使,一个知府随从,这两人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吧?
“隋扬以前是龙太卫的千户长,后来闹了点事被革职,才被盛容收为随从。”
迎春愣了下,毕竟她和盛容的交情没有他和盛容那般深,自然不会知道那些旁枝细节,她只能说——他依旧观察入微。
“所以,你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些事都是盛容策划的?”主子没点头,隋扬不可能恣意行事,这点他该是很清楚。
“嗯。”他轻应声。
迎春看着他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别说他了,就连她都搞不懂,一个曾经那般正直、只为百姓谋福之人,怎会转眼变成欺压百姓的恶吏?
“我认为在这平阳,想成为一股清流并非那般容易,你也知道朝堂上要取得某些平冲,势必要付出一点代价。”她能安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就算是为了取得平衡,也不该让百姓付出代价。”慕容拓淡道。
迎春轻点着头,认同他说的话,“不过,我倒觉得他并非泯灭天良,今儿个我去找你之前遇见了他,他对我说,只要我胆敢危害你,他绝不会放过我。”
“是吗?”慕容拓习惯性地眯起眼。“所以,我还可以相信他?”
“姑且吧……”她怕他一旦尽信了,结果却伤透了他。
见他酒杯空了,她随即替他倒茶,“别光喝酒,吃点东西,配点茶水,想不想吃糕点?我问问小二。”
慕容拓睨着她,笑容从唇角不断地扩散。
“要不要?”瞅着他的笑脸,她无端端的感觉俏脸发烫。
“好啊。”他笑眯眼,在她伸手要招来小二时将她轻扯入怀。
迎春蓦地僵住,手还停在半空中,不知道眼前是要挣脱他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唤来小二。
“迎春,我难过。”他哑声喃着。
“嗯。”她知道,对他而言,盛容的变化无疑是种背叛;她知道,他的笑容只是种习惯,痛楚会在心间发酵,一再侵蚀,可是她很笨拙,她连安慰自己都不会了,如何安慰他?
“这时候有你在身边,真好。”他由衷道。
当他察觉蛛丝马迹时,内心是真的拉扯得发痛,他甚至想质问盛容为何如此,可他终究忍住了,他知道盛容必定是为了某个目的,他希望自己没有猜错,他所信任的兄长,从未改变。
“是吗?”她能安慰他,让他心里好受点吗?真可以的话,就好。
“再让我抱一会就好。”他想趁隙偷点温存,不过分吧。
“是可以,但是……很多人往这儿瞧……”他似乎忘了她正女扮男装,虽然他知道她是姑娘家,可那些人不知道啊……
慕容拓却不知她内心所想——她脸红了,先放开她吧。
迎春一夜未眠,不管是张眼还是闭眼,都被慕容拓的气息给骚扰着,等到她终于有了睡意,天已经亮了。
“该死。”她低咒了声,疲累地起身,就着盆里的水梳洗后,她干脆直接将长发给束起,换上男装,慕容说了,今日也会带她到街上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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