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赫然是王家小姐!
清澜大惊失色,扶着腰站起身来,眼睛紧紧盯着孟嬷嬷:“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新婚之夜猝死当场,直接坐定了祈峻往日凶名!她难道还能死而复活?
孟嬷嬷苦笑了一声:“老奴特意前来,就是好叫王妃您知道当年的真相。”
王家小姐本名暮烟,昔日是京里才名远播的太常少卿之女,被老王妃在一次簪花宴上看中,做主让王府上门提亲求娶。想着王暮烟年纪与祈峻相当,又才貌双全,两人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王家欢天喜地收了聘礼。待合了生辰八字,两家又商定下婚期。
成亲那日,宾客来了不少。祈峻在前头应酬喝了个酩酊大醉回来,将一干喜嬷嬷们打发了出去,只留夫妻二人在屋里。
酒喝多了就觉得口干舌燥,眼见新婚妻子正襟端坐在床榻上等他,便自己倒了杯茶仰头饮下。
谁知王家小姐突然从大红嫁衣中取出一把剪子,将发髻猛地一扯,满头青丝刹那间披散而下,随即往脖颈处用力划去。
她的动作再快再不可思议,哪能比得上祈峻这练过武的身手!
祈峻一个飞身夺下了剪子,见情势不对,便让候在门外的孟嬷嬷去唤了自己母妃前来。
德瑞老王妃急匆匆赶来,将闲杂人等一律赶出院子,细细审问起王家小姐。
这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一件糊涂事。
王家小姐自小便被指腹为婚,许配给了母亲一位手帕交的幼子。可惜那家如今门庭败落不复往日荣光。
王大人本来心里就既不中意这门亲事,恰好老王妃派人来打探,便一口允下了。回头便让人去那家悔婚要回小姐的八字。
那家子弟偏偏是个执着的,千里迢迢亲自赶到了京里。不知怎么在王夫人的心软下,与王暮烟见了一面。
两人虽则无奈退了亲,却就此种下了情根。这恐怕是王夫人始料未及的。
那家子弟便住在了京郊寺内,立志发奋读书,以求光耀门楣。两人之间鸿雁传书,私下常有往来。却无意间被王大人发现,大怒之下将那家子弟打断腿脚,赶出了京城。
此番过后,王暮烟虽不得不嫁,却只愿削发入庵堂,只求老王妃能网开一面不累及父母家人。
德瑞老王妃听后顿时大惊失色,头痛欲裂。
祈峻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既然王家小姐不愿嫁他。便要唤了王家人来将她送回。
王家小姐却突然以头撞柱,头破血流之际还誓死不愿回王家。
老王妃犯了难。
说到这里,孟嬷嬷小心地看了王妃一眼。见她听得甚是专注。半点不见不愉之色,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最后却是老夫人和王爷网开一面,放了王暮烟?”沁雪见王妃一直在沉思,便上前问道。
孟嬷嬷点头:“非但如此。还私下与王家摊了牌。老夫人说此事也有她的责任,出了这件丑闻。两家只得不做声,私下里写了退婚书。王家小姐后来还是被王大人送到了祖宅去。”
“既然老夫人和王爷如此宽厚待人,那外面为何又有那样的传闻?”沁雪追问道。
“这婚事不成,王家便称王暮烟身染恶疾不久离世。因着王家小姐到底未入族谱又不见尸身,连丧事都草草了事。外头自然有人会揣测。加上婚房内有王家的丫鬟瞧见了柱子上的血迹,嘴不严实便传了出去。这添油加醋的,便有了后来的话。”孟嬷嬷苦笑连连。“王爷的性子又是个不爱说话的,也不自辩。王家乐得不做声。老王妃想着此事被她办砸了,心里不好受,还因此生了一场大病。从此,府里知情的人也不说起了。”
原来是这样!
自己婆婆虽则遇事并不软弱。但却是个看重情分的人。且不说从不亏待屋里的姨娘和庶女,便是自己怀了身孕后。也从未听她说起给祈峻安排通房之事。这样的性子,自然是亲者更亲。但若是她自己觉得先亏欠了别人,怕是会因此寸寸忍让。之前周岭行处理的粮铺便是一例,对待恩亲的事情又是一例。
说起来,公公和婆婆在这点上,是颇为相似的。
清澜莫名想起了公公对皇上的态度。宁愿王府之人低调隐忍度日,还对皇上的种种极端行为十分包容。
祈峻有没有这方面的通病呢?
清澜略侧着头,倒是一时没想起什么。
看着王妃明显走了神,孟嬷嬷似乎有些了然。但凡妻子哪会对夫君的过去毫不计较,况且如今那女子还找上了门。
“王妃放心。那王家小姐只是在祖宅被苛待得不成样子,实在呆不下去了,才上门来求着老夫人讨一条活路。若是可以,只求安排在郊外农庄里做事。老夫人想着,如今府里的中馈是您主持着,也须您点头作数。”孟嬷嬷低声道。
清澜听了微微一笑,婆婆这是变相地表达善意:“多谢嬷嬷提点,如今清澜好歹知晓了过往,心里也有了数。还请嬷嬷先过去,我一会儿便换了衣服过去。”
孟嬷嬷便行了一礼,出了轩峻居。
孟嬷嬷一走,沁雪便凑前道:“王妃,老夫人此事也太办得太糊涂了些。怎么能一看王家小姐又是断发又是撞柱,便心软了?即便两家之间是退了婚,可外面又谁知晓?此事干王府什么事,那王大人嫌贫爱富,怎么还能把咱们王府硬搅了进去?如今还请您……太委屈您了!”
清澜摇摇头,此事哪有孟嬷嬷说得那般简单?
孟嬷嬷的一席话,漏洞百出。
王府为何单单要与门槛这么低的正四品的太常少卿家结亲?这样的事发生后,为何公公和祈峻事后会依着王家处理此事?以他们的权势圈子,何必委屈求全?
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王家小姐。先是信守承诺,宁愿常伴青灯也不愿做悔婚之人,听来十分可敬。
可哪个下定决心或死或做出家姑子的,会在一个武将面前动手?偏偏就选了祈峻在新房的那一刻!
再说她都愿青灯伴古佛了,应该心死如灯枯。回到祖宅做姑奶奶,自然会被人冷言冷语甚至残羹冷炙对待,却受不了了。跑回来也就算了,偏偏不去找自己亲生父母,找上了王府求老王妃?这里面的心思就愈发只得深究了。
想得深了,脑子里有些昏沉。
清澜吩咐沁雪打了一盆水进来,重新梳洗了,又换上一身浅紫色的对襟杭绸裙子,外面加了一件雪白的兔毛围袄。让盈枝简单盘了一个垂髻,斜斜插上一枚玉簪。
清澜看着铜镜,点了点头。
盈枝也听到了些风声,知道宁云居里不太平。便凑前询问:“王妃,您看可要穿得艳一些,再配上那副红宝石镶金头面?”那头面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是从海琼贡品中选出来的。
清澜不由睇了一眼盈枝。
刚刚长开的脸蛋儿晶莹滑嫩,身段窈窕,像是一个花骨朵似的,透着花季少女的鲜嫩美丽。
身后的沁雪会意上前道:“王妃是去宁云居给老夫人请安呢。老夫人看着舒心便好。何况,王妃还有身孕,金头面戴着太重了。”有意教训了盈枝一顿。
盈枝有些发窘,低下头隐去涩意。
清澜看着微微颦眉。
站起身,沁雪扶着她往宁云居而去。
“怎么不见安宁呢?”
听着王妃问起,沁雪道:“今日正好轮到她休息。”顿了顿,又道,“盈枝年纪渐长,心思有些重了,我看不如先把她安排到外院一段时间?”这些日子盈枝总是精心打扮了,有意无意地往王爷身前凑。沁雪早发觉了,却一直找不到时机开这个口。
清澜笑了笑:“何必?王爷若是喜欢,早会发觉了。”
说祈峻在感情上迟钝呢,他却对自己的身边事感觉十分敏锐。说他机敏,他却对侍女一概视而不见。
他如此专一,自己是不是该感到十分高兴?清澜暗自吐了吐舌头。
一进宁云居,便感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孟嬷嬷见清澜一行终于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亲自打起了帘子。
清澜含笑由沁雪搀扶着进了屋子,便见一位亭亭玉立的素衣女子跪在老夫人身前,身形袅娜楚楚可怜,看着背影便让人生出一些心怜之意。
清澜心中微凛。
执掌暗卫多年,她知晓有些体态是可以训练出来的。很少有人天生媚意横生。
可这女子单单一个背影,便能让人生出十分的联想来,一定是个笔画难描的美丽女子。
上前给母妃请了安,便被赐坐在左侧,很清楚便能看到女子的侧脸。
真是增一分太丰,减一分太瘦。一袭浅色青衣和瀑布一般如墨的青丝,将纤细柔美的修长曲线展露无疑,娉婷哀婉中又带着一分决绝,正是这一丝的故作坚强,令人更加心生不忍。
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难以描摹出她飘渺出尘的气质,和仙子一般的容颜。
同为女子,她能瞬间让人心生自卑和敌意。
点击弹出菜单